秦霽然啞然。

  他的心緒被她寫在紙上，所以，他的眼中閃過無法掩飾的慌張。

  “這、這是不可能的事！他不可能做到……”他的嘴裏念念有詞，閉上了眼睛，似陷入自我催眠。在數秒之後，他才重新睜眼，“你在詐我？”

  他又笑出來，恢複了自信傲然的狀態，說話的同時身體又後仰，“既然已經好了，為什麽還要問我要解藥？他是誰？傅司城的替身？”

  他又掃了眼傅司城的方向，眼神是睥睨且不屑的。

  “……真他媽難纏！”慕涼煙低咒，忍不住暗自罵了句髒話。她站直身體，幽幽地轉向傅司城，“要不，你再打他一頓？”

  這樣他就能知道，是不是替身了。

  “我和他打過幾次交道，不拿捏他的弱勢，很難探出東西來。”傅司城走近幾步，在她旁邊站定，“要不就先關他幾天看看？”

  慕涼煙蹙眉。

  她擔心傅司城的傷，可是她又沒有其他速效的辦法。

  正打算就此作罷——

  “想要解藥，其實也不是難事，隻要按我的方式來。”秦霽然卻在旁邊開了口，他往床頭挪了挪，儼然是勝利者的姿態，悠然掌控著主動權，“我也不要你跪了，把玉缽交給我就行。我要做的也礙不到你們什麽事，隻是死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

  慕涼煙的腳步一停。

  本來已打算好不予理會，但在聽到那句“無關緊要的女人”時，她還是忍不住折返過去。她把寫字板拿回來，撕了寫過的紙張，有些顫抖地展開全新的一頁。

  “憑什麽她就要死？”她沒直言自己的身份，隻是在紙上寫出來。

  她的命，憑什麽輪到他做主了？

  憑什麽她就無關緊要了？

  她越想越氣，最後幾乎是把寫字板甩了過去。

  “……你的問題可真奇怪。”秦霽然仔仔細細地看了五秒，然後啞然失笑，似她提了個無比幼稚的問題，“因為她的身體符合，所以她被選中，必須死。你認識她？是朋友？”

  他抬起頭來，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你可能不太了解她，她這種卑微渺小的人物，一旦消失，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秦睿跟著她，才和她做出了點成績，有了名氣。但在我眼裏，她就像秦家養在外麵的狗一樣，長大了，就會亂咬人了……”

  他把寫字板又推過來，“所以我殺條狗又怎麽了？你有這個時間，把藏玉缽的位置寫下來也行。”

  “碰！”

  這回寫字板直接被掀了出去，塑料的硬板撞上牆麵，傳來碎裂的輕響。

  慕涼煙根本沒有管，抬起腿就朝他踹過去：“你才是狗！我和你們秦家沒半點關係！”她被激怒，所以直接拳腳相向招呼過去。

  她不管不顧：他的臉讓她看著不爽，她的拳頭就直襲他的麵門；他的身上還散發著濃鬱的臭味，她就用腳朝發臭的身體踹過去。

  秦霽然沒反應過來，直接被她打懵了。

  “慕小姐！”下屬也是吃驚不小，回味過來後，連忙上來拉人，“先不要動手，我們還沒問到想要的東西。”

  “讓她打！”傅司城卻低喝出聲。

  一句話，讓下屬悻悻地退了回去，也讓慕涼煙清醒，停了動作。

  她收手，不想打了，卻也不想留了。丟開人之後，她便直接轉身，快步朝病房門外走去。用力拉開門，再用力甩上門……

  她忿忿地站在走廊上，倚牆而立。

  “他想要他的東西，正在試探你的底線。”傅司城跟了出來，“如果不解氣的話，還能再打他一頓，但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我知道……明白的！”慕涼煙胡亂地點頭，抓亂了頭發，“我隻是受不了……”

  受不了真正的始作俑者，在她死了以後，沒有絲毫的歉意，還那樣看待評判她。她原本是不打算再重提三年前的事情的，可在剛才，她那麽想報複，想讓他償命……

  可是不行。

  沒問道解藥的線索，還不能讓秦霽然斃命。

  想到這裏，先前的怨氣發泄不出來，她隻能挫敗地蹲了下去。

  傅司城在她旁邊站了一會兒。

  他沒說什麽，隻是沉默著陪了她半晌，然後突然轉身：“我去殺了他。”說話的同時，他已抬手，掌心幾乎碰上了門把手。

  “誒你幹嘛！”慕涼煙一驚，倏地回神拉住他，“解藥還沒問出來。”

  “不要了。”他冷然地回應一句，又要往病房裏麵走。

  “那顧晚晚也還在他手裏呢！”慕涼煙拽著他的衣角沒讓人走，自己也借力站起來，“你剛才還勸我，現在怎麽比我還衝動？”

  “……你在生氣。”他無奈，聲音聽起來比剛才的她還挫敗。

  因為她在生氣，而殺了秦霽然，是最解氣的方式。

  “生氣……”慕涼煙啞然，呼出了口氣，分不清是想哭還是想笑，“那就對他更差一點！在問出東西之後，給他安排個生不如死的生活，現在沒必要……況且，我還忍了這麽久的……”臭味！

  這麽久的臭味，她不能白忍。

  她想要這麽說，但空氣中卻似有一種無形的波動，在氣流和分子運動下，一股更強勁的臭味，撲麵而來。

  就好像她剛適應了A級臭，立馬有S級臭襲來。

  “……嘔！”她的話沒有說完，直接轉向一邊，就是一記幹嘔。這種沉抑的臭味帶來的，還有大腦的眩暈感，讓她的腳步也踉蹌了一下。

  “怎麽了？”傅司城迅速地扶住她，才讓她免於摔在地上。他彎腰想要抱她離開，“不舒服？”

  慕涼煙擺手。

  “不……”她沒讓傅司城抱，掙紮著從他懷裏出來，捏著鼻子指著窗，“先開窗！”

  ……

  她在窗口趴了一會兒。

  外麵的空氣雖冷，卻能讓人的大腦清醒。新鮮的空氣進入她的肺，她大腦的沉抑感覺才緩緩消失，能重新站直身體。

  她正在勉強適應新臭味。

  “你怎麽樣？”傅司城一直陪在她身側，看她的臉色轉好了一點，又探了探她的額頭。

  “還好，就……”慕涼煙搖搖頭，想要解釋，卻在看到傅司城的時候，臉色驟然一凝，臉上的笑意也停滯了下來。

  等等！

  她好像從一開始，就忽略了一個問題——

  秦霽然身上的臭味，除了她，還有別人聞到了嗎？

  在酒莊那裏，秦睿好像沒表現出什麽；把人帶回醫院的路上，下屬也不曾抱怨過什麽；現在在這裏，周圍的人也是毫無反應……

  大家都聞不到嗎？

  “什麽？”傅司城追問。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臭味？”慕涼煙一字一句，不錯過對方臉上的任何反應。

  果然，傅司城搖頭，麵上似很茫然：“什麽臭味？”他甚至當場深吸了口氣，然後篤定告訴她，“沒有。”

  慕涼煙蹙眉：“可是我……”

  但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啊！啊……”這回，突然有慘烈的叫聲，從病房裏麵傳出來。

  走廊上的兩人同時噤聲，交換了個眼神，快速地衝進去。

  ………

  病房裏一切如常，東西擺設都是他們離開時的模樣，沒有任何打鬥的跡象。唯一和剛才的不同，就是秦霽然躺在床上，痛苦地翻滾。

  因為他的手腳都是被束縛住的，他移動的範圍相當有限，所以那所謂的翻滾，也隻是他在病床上痛苦地蜷縮扭曲。

  下屬就站在旁邊，抱著被摔裂的寫字板，一臉吃驚不小的模樣。

  “我什麽也沒幹！”看到門口的兩人，下屬心急地解釋，“我就把板子拚好，我還沒來得及和他說話呢……”

  “他怎麽變成這樣的？”

  “我不知道啊，突然就叫喚起來了，又沒什麽人來過。”下屬搖頭，“像是中毒？”

  “先別管這些。”慕涼煙打斷兩人，“他現在還不能死，叫這個科室的搶救小組來。”她吩咐下屬，自己則朝病床走過去。

  下屬應了聲，立馬跑了出去。

  傅司城則跟上她，沒等她提，默契地幫她按住了床上的人。

  “……謝謝。”她迅速地低下頭檢查。

  瞳孔有散大的跡象、身體異常的緊繃、心跳很快、心電圖則是……正打算再連上心電看一看，卻在撕開他衣服的那一刻，她的動作停住。

  “他的那個……”她遲疑著抬頭，看向傅司城，“你有沒有感覺到，他褐色的皮膚變多了？”

  就說她剛才捅他那一刀，那個位置，之前明明是正常的人類皮膚，可現在已經變成了淺褐色。傷口的血還在逐漸往外滲出，但血液的顏色，似乎比剛才更淡了。

  “你也察覺到了？”傅司城抬眸，和她有一樣的詫異。

  他們凝神細看，能看到皮膚褐黃相間的連接處，似有黑色的小點，像是活的那樣，四處地往外蔓延。而被蔓延而過的地方，越來越幹裂，就像風幹的老樹皮一樣。

  不止如此，秦霽然的臉，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變化——

  又幹瘦了！

  雙頰、眼窩越發凹陷，麵色也帶著淺淺的灰……

  “這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