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涼煙在病房坐到了傍晚。

  在這段時間裏，江特助經曆了拒絕、動搖、猶豫……最後，他才終於轉為支持，表示願意配合整個計劃。

  全程，她都淡然以對，宛若旁人。

  她關注的，是傅司城的病情。

  他這場高熱來得凶猛，用了藥以後，體溫也是時高時低。檢查的結果依舊是一切正常，顯然仍是那種毒素在作祟。

  她隻能給他加藥，退燒的消炎的都來了一遍，到了黃昏時分，他的體溫才恢複正常。

  “你還在……”他在體溫初步恢複的時候醒了一次，抬起頭來看她，眼神疲憊且溫柔。

  “嗯。”慕涼煙悶悶地應了一聲，抬手碰了碰他，探了他的體溫。

  “吃飯了嗎？不用擔心我。”他的嗓音有些啞，“讓你不要亂跑，不是讓你照顧我的。”

  “我知道。”慕涼煙目光平靜，答應的時候，臉上沒有半點心虛。她在說話的同時起身，打開了床旁的兩瓶藥劑，熟練的消毒抽液。

  “這些讓別人做就好……”

  “馬上就換別人了。”慕涼煙微微一笑，“你還沒有好全，什麽也別多想，好好休息。”說完，那兩小瓶鎮靜的藥劑，被她推入了他輸液的管子裏。

  傅司城很快又睡了過去。

  這一回，他的呼吸均勻、綿長……

  “啪嗒。”

  門上傳來一聲輕響，江特助在此時推門進來，發出鎖扣的輕擊音。

  “傅少還好嗎？”他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穿白大褂的人，“這幾個是自己人，可以讓他們留在這裏照顧。”

  “好。”慕涼煙點點頭，順勢快速說明，“燒剛剛退，剛注射了鎮靜，不會這麽快醒來。背上的傷口沒事，沒有滲血的情況，你們別拆也別管。”

  簡言之，守著就行。

  交代完成，她才抬手示意，讓江特助跟自己一起出去：“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江特助用力點頭，掏出手機，翻到地圖的頁麵上，“這是酒莊，這是它後麵的廢棄工廠，我們的人已經藏在工廠裏了，秦霽然一旦出現，你給個訊號，我們就過來。”

  畢竟是偏高消費的私人酒莊，這麽一大群人直接進去，也太惹人注目了。

  “我要的東西呢？”慕涼煙又攤出手掌。

  “你要的針劑，保證一針倒。還有打火機和煙花棒，到時候可以通知我們。”江特助一樣樣地往外掏東西，掏到這兩樣的時候，動作停了停，“真不用換竊聽器？”

  “不用，我查過了，那個酒莊為了保持私密，有信號屏蔽裝置，竊聽不到的。”慕涼煙直接否決了，甚至掏出手機，暫且也交給了江特助。

  她把打火機和煙花棒拿了過來。說是煙花棒，其實也是改造過的煙花裝置，它的外形更像個細長的煙盒，一旦點燃，就能像竄天猴一樣飛出去，發出火光和聲響。

  這是最古老的傳遞信息的辦法，也是最管用的方法。

  不管屏蔽什麽，總不能把煙花都屏蔽掉吧？

  “要槍嗎？”江特助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慕涼煙擺了擺手：“用不慣，萬一裏麵有個安檢什麽的，反而得不償失。輕裝上陣就好。”她把東西仔仔細細收好，又穿上江特助準備的黑色大衣。

  “就、就這麽過去嗎？”她想離開，江特助卻攔住了她。他上下打量著，一臉的欲言又止，“秦霽然這個人，連傅少都不敢輕視，你就帶這些……行嗎？”

  “他的實力不如從前，這些夠了。”慕涼煙掃他一眼，抱著手臂站住了，“不然怎麽樣？我等在這裏，等著給我捧幾顆核彈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江特助的臉色尷尬了一下，立馬把路讓開了。他不是婆婆媽媽的性子，但眼前這人的行事風格，和傅少完全不是一路。

  他忍不住想多問幾句——

  “慕小姐，我們有幾分勝算？”

  “……七分吧。”慕涼煙沒考慮這個，還是歪著腦袋想了想，才給的答案。她回頭，往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不管有幾分，我都要去做。”

  ………

  秦睿坐在樓梯間內。

  她在病房裏坐了多久，他就在這裏坐了多久。

  慕涼煙推門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輪椅上抽煙，抽一口，咳兩下，周身都是煙霧彌漫。就連負責看住他的下屬，也被熏得微微蹙眉。

  “咳咳！”慕涼煙也被嗆到，連忙揮著手，把煙氣揮開，“你會抽煙？”

  秦睿愣了一下，眼底隆上一層茫然。

  “突然想了……”他垂眸，盯著指間那猩紅的煙蒂，微微頓了頓，然後抬手把煙掐滅在了樓梯的扶手上。

  煙滅了，他整個人才似清醒了一點。

  “天黑了？”他的目光越過她，往她的身後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

  “嗯。”慕涼煙應聲，抬腳走進去，在一片煙霧繚繞之中，把輪椅連帶著人推了出來，“等下就我們兩個過去。你，等於單獨赴約，我隻是幫你推輪椅的下屬，明白嗎？”

  外麵的下屬遞來毛毯和帽子，慕涼煙順勢接過，把毛毯蓋在了秦睿身上，把帽子戴在了自己頭上。

  “他出現以後，我就會通知人來接應，直接把他拿下。做完這些以後，你就能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你想去哪個國家？我給你安排。”說到最後，她放柔了語氣，問了一句。

  輪椅上的人沒回答。

  慕涼煙也不計較，她甚至想到了他的顧忌，也想出了應對方法——

  “那就歐洲吧。”她說，“那裏辦個新身份很方便。你到了那裏，完全可以換個新的，徹底和這裏脫離。”

  她誠懇地提議，用最理智善意的方式，替他規劃未來。她真的已經不恨他了，現在所做了一切，也不過是為了一場有始有終。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在說到“徹底和這裏脫離”的時候，輪椅上的人，脊背似僵硬了一下？

  “冷啊？”此刻他們正好剛出醫院樓，慕涼煙想了想，幫他把毯子拉上麵一點。

  “……傅司城對你好嗎？”秦睿在此時突然開了口，突兀又直接地跳躍到了這個話題。但聽著似詢問，他卻又沒想要她的回答。

  因為還未等慕涼煙反應過來，他便自顧自地開口——

  “這家夥，以前手段那麽狠辣，暗中鏟除的那些人，連屍骨都沒留下。沒有誰喜歡和他作對，作對的被廢了手腳的都有，可到你了，卻要約你出去吃飯。”

  “邀請傳過來的時候，我便幫你拒絕了。後來我去查過，他約的那個地方，竟然沒布置人手，也沒謀害人命的東西。”

  “很奇怪啊，我想了很多天想不通，隻是覺得他很討厭……幸好，你也是討厭他的。”

  慕涼煙微怔，她接不上話，更不知道該說什麽。

  看著秦睿這樣，她有種莫名的為難。

  “慕老大。”隻是還沒弄清楚那種為難，他突然又叫了她，接上了她之前的話題，“我不喜歡歐洲的，我們很久以前聊過的……”

  慕涼煙啞然：她不記得，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慕小姐，”下屬在此刻迎上來，“車已經準備好了，您往這邊來。”

  “好。”她這才回過神來，推著人跟在下屬的後麵。

  她有意無意地回避著和秦睿的交流，卻沒想到，還是他率先出了聲。

  “我想去比歐洲更遠的地方……”

  ………

  一路無話。

  車子暢行無阻，很快行駛到近郊的目的地，在酒莊外停下。

  下屬安排的是一輛出租車，而他本人也充當了出租司機，到了地方便殷勤地開車門、拿行李、扳好輪椅。

  至於秦睿和慕涼煙，前者是會麵者，後者充當的是手下。

  這樣一行人出現在酒莊門口，即使有人暗中觀察看見了，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慕小姐，萬事小心。”司機送上他們的東西，不便久留，叮囑一句便匆匆離開，“我們時刻等待您的信號。”

  “嗯。”慕涼煙低低地應了一聲，壓低了帽簷，推著秦霽然往裏麵去。

  酒莊是亮著燈的。

  那一排耀眼氣派的大紅燈籠中間，是一塊古色古香的木質牌匾，上麵龍飛鳳舞的，就寫了一個字——陳。

  這無疑就是那個陳總的地方了。

  “沒開門。”秦睿率先開口，他發現了正門外的小牌子，上麵掛著“暫不接待”的字樣，正門的玻璃門，也是從裏麵栓住的。

  慕涼煙上前幾步，探頭看了看：門是關著的，但玻璃上卻帶著薄薄的水汽，顯然裏麵是有人的，還開著暖氣。

  “他們已經在裏麵了？”秦睿在後麵詢問。

  “還不能確定。”慕涼煙搖搖頭，從原地走開幾步，檢查著門窗和地麵，然後才得出結論，“沒有打鬥痕跡，應該是我們來早了。”

  要是秦霽然先到，他們黑吃黑的，不可能現場這麽風平浪靜。

  她又搜尋了半圈，然後才折回來：“我們從側門進去，到了裏麵，按我說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