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門開著。

  窄短的陡坡上，堆了不少的垃圾雜物。慕涼煙廢了好大勁，才把輪椅推上去。

  “我可以站起來走……”秦睿看不過去，掙紮著要從輪椅上起來，但他這身體狀況，稍微一動，便是一陣劇烈咳嗽。

  “你算了吧。”慕涼煙止住他，“以後再說。”

  她把人往椅子上一按，然後用力往前推。但這回沒往裏幾步，便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驚叫，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因為咳嗽聲出來查看，才被嚇到的？

  “我的個乖乖喲，這個要嚇死人的嗷！”她尖叫一聲，本能地飆了方言，“這臉咋這樣的啊？你們要做啥！”

  秦睿的眼底微沉，下意識地別開臉，避開對方的目光，也想演示臉上的崎嶇猙獰。

  他的臉，畢竟是毀容的，第一眼看上去，有點可怕。

  慕涼煙蹙了蹙眉，她提醒地拍了拍秦睿的肩膀，自己則先發製人，比對方還凶悍——

  “你們怎麽回事？大門都不知道開？”她傲然質問，“讓客人走小門也做得出來！哪有這麽做生意的？”

  “都掛不接待了……”那個女人被她震住，氣焰明顯低了下來，原本的尖嗓子此刻就隻剩下嘟噥。但她也沒有道歉或者追究的意思，隻是讓出路來，“……反正我也不在這邊做了……”

  不在這邊做？

  這裏發生什麽了嗎？大晚上的辭職裁員？

  “誰啊？”裏麵傳來粗獷的男聲。

  “客人。”中年女人也扯著嗓子吼過去，然後伸手示意，“這裏往裏，直走。”說完，她越過他們走出去，消失在了一片夜色之中。

  ………

  慕涼煙推著人繼續往裏，按照中年女人給的路線，他們很快從側門饒小路，進了正廳。

  酒莊的正廳很有風格。

  這裏是仿中世紀的建築，四邊的牆都是青磚，牆上鑲嵌著各種酒架，上麵陳列著各種各樣的酒瓶。有買酒登記的吧台，也有品酒專用的長桌。

  此刻，偌大的正廳內，聚集了十來個人，都圍在長桌的四周。

  “我們不營業的！”他們一到，便有個頭發長長的男人揮手，一臉不耐煩地趕客，“走走走，哪裏來的回哪裏去。”

  “我們在這裏約了朋友。”秦睿淡淡地開口，他這回算是清醒過來了，也記得了慕涼煙的吩咐，“能破例開一下門嗎？”

  “我管你是什麽朋友……”

  “這些夠不夠？”秦睿打斷他，說話的同時，從懷中抽出了一疊錢，放在了登記的吧台桌上。

  “我們今天真不開門……”

  “那這些呢？”秦睿再度打斷，又抽了一疊錢，堆了上去，“不是買酒的，這算是給各位的辛苦費。你們可以拿去分。”

  此話一出，房間內一靜，原本想要趕他們走的人，都在此時動搖了。

  “哥們，這真不是錢的事兒！”長發男應該是這裏管事的，他想了想，直接走了過來，“我們今天這裏沒品酒師也沒服務員，就連個打掃衛生的……你們也看到了，剛走。”

  “是出什麽問題了麽？”秦睿問出了慕涼煙想問的。

  雖然此時情勢緊迫，這裏的事也與她的計劃無關，但這並不妨礙她在心裏暗爽：是經營不善嗎？姓陳的剛被抓，他們就要倒閉了？

  “呃，這個……”長發男的臉色明顯不自然，甚至帶著慍怒，“就放假而已。你們走吧走吧，這裏不接待。”

  “不用接待。我隻是和朋友約在這裏，過來坐一坐，你們把門開了，讓我等著就好。”秦睿把錢又推了過去，“這些，還是你們的。”

  長發男人沒表態，長桌那邊的人已坐不住了。

  “二哥，讓人待著唄！人又不要我們伺候，我們還能繼續聊我們的。”有個小弟吆喝著，主動去把大門打開了，然後折回來，“就當給兄弟們加點菜唄！”

  “對啊對啊。”有人行動，就有人附和。

  長發男沒有辦法，隻能把錢收了過去，不耐地揮了揮手：“去角落那張桌子等著吧，我們聊正事呢，別偷聽啊。”

  “好的。”秦睿點頭，紳士地表示同意。

  慕涼煙則低著頭，默不作聲地把他推到了角落。

  ………

  長桌那裏一片喧囂，那十來個人喝酒聊天，窸窸窣窣地分錢。起先，他們的動靜很小，慕涼煙也懶得管他們。

  她正好觀察起周圍的情況——

  他們這個角落的位置很好。比如她站的左手旁邊，就是一扇可以開關的窗，等下秦霽然來了，她直接伸出個手去放煙花，就能把外援叫過來。

  如果秦霽然帶的人不多，他們可以暫且一搏；如果他帶的人很多，那他們可以往後退。她看到角落的地方有一扇小門，那裏有個存酒的小房間。

  她這樣一一打算，然後耐心等待秦霽然的到來。

  隻是她等的人還沒到，長桌那邊的喧囂聲，倒是明顯大了起來。這些人應該是喝足了酒，半醒不醉的，膽也足了，聊什麽也不介意有外人在了。

  她能清晰地聽到他們談論的內容——

  “那幫人真不是東西，大哥一出事，就跑得沒影了！還說什麽這個月工資不要了？說得好聽，哪個走的時候沒順走東西？”有個小弟抱怨。

  “放心，大哥會回來的。”長發男打著酒嗝，還不忘安慰身邊的這群人，“到時候招新的，比以前更好。”

  “可是二哥，我聽說，大哥是殺了人被抓的？這事可大可小啊！”有小弟在擔心，“趕明兒萬一來了人，把這裏封了，我們可怎麽活？”

  “我呸！”長發男低咒，“什麽殺人？那就一秘書！一個女人而已，死了就死了，能怎樣？大不了賠點錢，我們大哥有的是錢。”

  他又打了個酒嗝，“現在是另外一個女人難辦！就是那個投資商的女人，瘋狗一樣，逮著大哥咬，非要整死我們！”

  慕涼煙暗暗蹙眉。

  投資商的女人？

  瘋狗一樣？

  好的，她記住了。

  “死一個秘書倒是沒什麽，要我說，把那個女人搞定了，大哥才能平安無事出來！”長發男罵罵咧咧的，“我今天去保釋大哥，居然都沒保釋出來！”

  慕涼煙翻了個白眼：殺人犯都能保釋出來，那就真見了鬼了！

  “至於這地方麽，封倒是不至於封，查肯定要來查的……”長發男還在分析，招呼著最殷勤的小弟，“你去把那些雜七雜八的文件還有照片拿出來燒了。隻要沒了證據，看他們還能查什麽？”

  ‘當然是查電腦和銀行流水啊。’慕涼煙在心裏回答，感歎著這群人都不是太聰明。

  這不，那個被點名的小弟很快就捧著一堆東西出來，隨手拿了個大盤子，當場就開始燒了。

  她收回目光，不打算再理會他們。

  可那群人聊著聊著，卻是把話題引到了這邊——

  “你說這等的什麽人啊，花那麽多錢，非要往這裏坐一坐？”有個小弟先開了口，醉醺醺的，自以為說話的聲音很小，“……這殘廢還挺有錢的啊。”

  “不過你看他那個臉，嘖嘖嘖，被火燒過吧？可真是不能看。怎麽還有女人肯跟他？”

  “有錢唄！有錢要什麽沒有？你說那個女人長得好看不？”

  “走！看看去！”

  這一切，慕涼煙聽得清清楚楚。

  她眼角的餘光也看到長桌的方向，有兩個男人拿著酒杯，正搖搖晃晃地朝她的方向走過來；秦睿這邊也坐直了身體，握住了桌上的燭台。

  “不要輕舉妄動。”慕涼煙不動聲色地按住他的肩膀，“別忘了我們的目的。”

  秦霽然還沒出現，可別因小失大。

  那兩個人隻是想看看她長什麽樣，也沒什麽看不得的。充其量，也就兩個醉鬼胡鬧，稍稍配合一下影響不了大局。

  她決定忍了，所以即使看著他們走近，也沒任何反應。

  “人還沒到啊？”有個小弟已主動和他們搭話，視線一個勁朝慕涼煙的方向瞟，“咋一直站著？過來一起喝一杯啊，你說你在屋裏還戴什麽帽……”

  他故作熟稔，趁著酒勁，一邊說話一邊想來揭她的帽子。

  隻是還沒碰到她——

  “幹嘛呢！”長發男追趕過來，一把拍掉小弟的毛手毛腳，“有沒有點規矩？我們收了錢的。”

  “乒！”

  小弟被揍了一下，杯子沒拿穩，摔在了地上。一聲碎響，殘破的玻璃片和殘酒迸濺出來，沾到了她的鞋子。

  “不看就不看嘛，規矩規矩的……”小弟暈乎乎的嘟噥了著，一邊說，又一邊回了長桌那裏。

  “不好意思。”長發男作為管事的，隻能留下處理殘局。今晚沒有服務生也沒有清潔工，隻有他自己勉為其難，蹲下來去撿碎玻璃，“我們今晚心情不好，喝多了。”

  他蹲在那裏也打了個嗝，然後賠著笑仰頭，想表示歉意。

  但當他看到慕涼煙，在那個角度看清她的模樣時，他不由一怔。接著，他因酒意迷離的眼神，倏地轉為清醒——

  “我見過你。”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