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聲細響，蜜蠟模樣的玉缽在桌麵上彈了一下，滾到了邊緣。

  “怎麽……”秦睿的目光在它和輪椅之間遊移，滿臉皆是驚奇，“怎麽在我這？你什麽時候藏的這裏？”

  他左思右想了一圈，最終又把視線移回到她臉上。

  “不行！”冷靜下來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拒絕。他連連搖頭，“當年你好不容易才……不行！絕對不行！”

  過去的記憶襲入他的腦海，讓他的身體微微發顫。

  他攀扶著輪椅的扶手，想要掉轉方向離開這裏，但是還沒來得及移動，慕涼煙的手便按下來，止住了他的去路。

  “怎麽聯係秦霽然？”她居高臨下地直視他，問得直接。

  “太冒險了！你知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麽？你會死的！”秦睿哆嗦著搖頭，“你好不容易才活下來，我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我……”

  “我已經死了！”麵前的人優柔寡斷，慕涼煙忍無可忍，終於不耐地吼出來。

  一句話，成功地讓輪椅上的人一僵，一動不動地看過來。

  “我已經死了！”慕涼煙重複，她的語速很快，語氣依舊不耐，“三年前的那場爆炸，我沒有活下來。這個身體也不是我的！”

  “你……”秦睿這才終於有了反應，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她，臉上有著太多不敢置信。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但壓根沒有開口的機會。

  “你給我聽好了，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告訴你這件事！”慕涼煙打斷他，再度搶先，“所以不存在我‘好不容易活下來’這個說法，你也談不上‘同樣的錯’，結果早就確定了！我不需要你心存僥幸！小二，我在命令你！”

  這是時隔多日，她第一次叫出他這個稱呼，用冷厲的語氣，逼迫的眼神。

  而秦睿在聽到“小二”這兩個字時，也是本能地一顫。

  “老大……”他喃喃地叫出她的名字，情緒在這個瞬間崩潰，“……對不起！三年前……真的對不起……”

  他掩麵，從嗚咽到嚎啕，三年的情緒在此刻決堤。

  慕涼煙默默地收回手，退回到旁邊，擺弄起小桌上的玉缽。她的鼻子有些發酸，但很快，這種酸澀便被她壓下去了。

  都過去了……

  既然回不去，又無法補償，就隻能盡量不去想，盡量往前看了。

  “未免秦霽然的懷疑，不要告訴他太多。”待到身後的哭聲小了點，慕涼煙才緩緩開口，她早已恢複了冷靜，“就說玉缽在你手上，另外你還掌握了慕涼煙的位置，這就行了。”

  頓了頓，她補充，“要拍照證明嗎？我手機給你。”

  她掏出手機，迅速地遞了過去，對方沒反應，她便再往前送一送。送到第二次的時候，秦睿才慢吞吞地接了。

  “我還需要給他留個聯係方式，”他努力平靜下來開口，嗓音有些啞，帶著明顯的鼻音，“有沒有……其他手機？”

  慕涼煙在旁邊的雜物筐裏翻了一陣，找到個黑色的手機，遞了過來。這是下屬生前用於公事聯係的手機，現在他死了，這便成了無人使用的遺物。

  “但是，把你和玉缽都暴露了，我們的勝算會降低……”隨著思緒的冷靜清晰，秦睿的智商也開始回籠。

  “沒事，按我說的來。”慕涼煙堅持，“這回，玩的會是敵明我暗。”

  她想好怎麽做了——

  人和東西她都可以交出來，隻為了引秦霽然現身。但所謂的“人”，卻不是她自己站出來，她打算讓顧晚晚冒充自己。

  這樣，她就能躲在暗處，勝個出其不意。

  而且顧晚晚是冒充過她環遊過一圈的，最後也是被秦霽然的手下誆騙到楓城，說不定顧晚晚已在他麵前“露了臉”，因此，沒有比顧晚晚更合適的人選。

  “我留完言了。”不一會兒，秦睿做完了一切，在旁邊開口。

  他把她的手機還了回來，把另一個手機收在了身上。

  “好。”慕涼煙點點頭，接了東西，推著他的輪椅向外。

  接下來，她要進行下一步：找江特助，借人手。沒地方安頓秦睿，就隻能推著一起走了。

  ………

  住院樓。

  VIP區那邊層層把守，站的都是傅司城的人。慕涼煙推著人，一路通行無阻，來到了傅司城所在的樓層。

  她沒把人推得太近，也沒細說傅司城的情況，到了之後，便把人留在了護士站。

  這裏的護士和下屬自會照顧秦睿，倒也沒什麽不妥。

  做完這一切，她才走向走廊的盡頭，在拐角處的某扇門口猶豫了一下，推門而入。

  “慕小姐？”江特助正守在這裏，一邊看護，一邊勾畫著各種文件，處理公司的事情。看到她出現，他立馬站了起來。

  “噓！”

  慕涼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不想破壞這一室的靜謐。

  她輕手輕腳地挪到傅司城那邊，俯身往他的床上看了看——他還在睡。輸入的藥裏有鎮靜的成分，會讓他短暫嗜睡，沒那麽快醒來。

  她摸了摸他的手，又探了探他的額頭。

  還燙著。

  這種毒素，每時每刻都是種折磨。

  “傅少之前交代過，睡醒了就會沒事。”江特助壓低了聲音，表示著自己的擔憂，“真的嗎？”先前受傷的下屬已經過世，現在每個知道真相的人都在憂心。

  “當然。”慕涼煙鬆開床上的人，起身站好，臉上揚起笑容。

  當然會沒事。

  因為她會把秦霽然踩在腳下，逼他交出解藥來。

  “那……”江特助試圖說什麽，卻被慕涼煙打斷。

  “你先跟我出來一趟。”她微微示意，轉身率先往外走。

  ………

  “慕小姐有話要交代？”走廊上，江特助關上身後的門，忐忑著問了一句。說完，眼角的餘光又瞥見護士站那裏的人，“他怎麽在這裏？”

  他擰眉，臉色瞬間一變。

  “我有個計劃，引出秦霽然。”她開門見山，“我需要你的幫忙。”

  “這談何容易？再說他在楓城盤踞多年，萬一引到的還是他的地盤……”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光故意朝秦睿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有著明顯的不信任。

  慕涼煙皺了皺眉。

  她理解江特助的想法，但是她更了解小二這個人，她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小二不會背叛。

  不過，這不是分析解釋的時候，她也沒那麽多時間……

  “那你有其他地方找到秦霽然嗎？”慕涼煙話鋒一轉，直接反問，“你有其他治療方法嗎？”

  江特助啞口無言。

  他搖搖頭，半響憋出兩個字：“沒有。”

  “那就聽我的。”慕涼煙淺聲繼續，不容置喙，“你先派兩個人，替我去保護一個人。等真正行動了，你再多給我一點人手，我把人拿下。”

  “……好。”

  得到江特助同意的人手後，慕涼煙才給顧晚晚打電話。她需要交代顧晚晚幾件事，再把人保護起來，這樣萬一楓城還有秦霽然的人想行動，至少對方也搶不到主動權。

  隻是電話沒人接。

  手機持續響了好幾次，最終都轉變成無人接聽的機械音。

  “怎麽了？”江特助在旁邊詢問。

  慕涼煙沒有回答，隻是不由蹙眉，心裏陡然生了不太好的預感。她穩了穩心神，想到她入住酒店的電話，又打了過去。

  “喂，您好。”這回，酒店的工作人員倒是很快接了。

  慕涼煙報上名字和房間號：“這是我朋友，能查查她在房間嗎？”她記得顧晚晚和她說，太累了想睡個天昏地暗。

  她也曾囑咐對方：不要在楓城亂跑，等她的電話，一起回海城。

  按理說，顧晚晚不會在房間以外的地方。

  “喂，您好，在嗎？”但酒店那邊很快查完，來了回應，“3309號房間的顧小姐已經退房了，今天上午九點就退了。”

  “什麽？”慕涼煙意外，“她有說她要去哪裏嗎？”

  “我想想啊……”對麵的話筒移開了一點，似向周圍的人詢問了幾句，然後，她才想起來，“我記起來了！不是她來退的房，是一位先生幫她退的。我一直都沒看到顧小姐啊……”

  酒店那邊的一席話，讓慕涼煙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什麽先生？

  顧晚晚在楓城，哪有認識的人？

  而連前台那裏也沒發現顧晚晚，說明她失蹤的時間，應該遠在九點以前……

  “是個什麽樣的先生？”慕涼煙追問。

  “高高的，帶著墨鏡的。”酒店那裏給的外貌概括，沒有任何個人特點。但隨後無意中的一句話，卻指出了關鍵，“不是顧小姐的男朋友嗎？本地人，說的都是本地話。”

  “好，謝謝。”慕涼煙了然，她掛了電話，暗暗握拳。

  本地的勢力、帶走露過臉的顧晚晚……不用想，也能猜到是誰做的！

  也正在此時——

  空曠寂靜的走廊上，響起突兀清脆的手機鈴聲。聲音是從護士站的方向傳過來的，來源正是秦睿手裏的那部手機。

  慕涼煙看過去的時候，他也正好朝她的方向望過來，麵色凝重：“他主動聯係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