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特助的表情很精彩——詫異、木訥、驚歎……各種情緒交雜，以至於他僵在那裏，都忘了去撿地上的東西。

  慕涼煙很是理解：看到她這副反應太正常了！嘖，男人嘛！

  “噓！”

  她伸出一根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躡手躡腳地走進去……

  傅司城正背對著門，低頭翻閱著一份文件。

  她輕手輕腳地把花束放在地上，然後猛地趴上他的背，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誰？”她刻意改變了語調，細聲細氣，茶味十足，“給你點提示！”

  說完，腦袋探下去，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想起來我是誰了嗎？”

  話雖這麽問，但他如果真的要想，她估計會打人。

  他的身形微微一僵。

  “別鬧。”下一秒，他帶著笑無奈出聲，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的手拉了下來。

  “給你的。”慕涼煙順勢彎腰，把地上的花束撈了上來，豪氣地往他麵前一遞，“鮮花、巧克力，還應該帶點什麽？”

  她趴上他的肩頭，戲謔地眨眨眼，“下次我給傅少買輛車？”

  “咳咳咳！”江特助在一邊瘋狂咳嗽。

  慕涼煙很想剜他一眼：有沒有點眼力勁？撿完東西就趕緊出去啊！

  但還沒來得及轉頭付諸行動，傅司城便伸手指了指，示意她往前看——

  那張會議桌的對麵，還放著一塊小小的屏幕，屏幕分了幾個小塊，每一塊都是實時視頻。此刻，對麵那群西裝革履的人，有的在忙亂清理桌麵的水漬，有的在尷尬整理桌上的文件。

  她反應過來了。

  他們……剛剛在視頻會議？

  “因為要節省時間，所以和投資有關的高層，先開個小會……”江特助磕磕巴巴地開口，亡羊補牢地解釋。

  “……”慕涼煙生無可戀地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轉回屏幕上。

  特麽的……

  還正好是這邊的控麥模式……

  她不想有求生欲了。

  “就到這裏吧。明天之後，項目會分區負責。”傅司城倒是麵色坦然，他還抓著她的胳膊，動作自然地包裹住她的手，“不好意思，我未婚妻催我吃飯了。”

  他說出“未婚妻”三個字，習以為常，沒有絲毫的違和感。然後，抬手關了視頻。

  “那……我先出去了。”江特助這回終於識相，收拾了東西，連忙退了出去，臨走還帶上了門。

  ……

  書房安靜下來。

  “……那些都是你公司的人？”慕涼煙沉吟了半晌，忍不住問了一句。

  “不全是。有海城的，也有楓城的。”他如實回答。

  慕涼煙一陣頭疼。

  晴天霹靂啊！

  她今天矯揉造作勾搭傅司城這個形象……以後她不管靠什麽東山再起，恐怕都是直不起腰來了！

  她剛剛就應該踹門進來，把傅司城按在桌子上的，好歹能立立威。

  呸，不對！

  她壓根就不該進來！

  “……我以後就是抱傅少大腿的人了。”慕涼煙怏怏地感歎了一句，“回海城以後，你得真金白銀罩著我，不然我很虧。”

  擔虛名的事情不要做，一定要做的話，就把虛名做實。

  傅司城啞然失笑。

  他的手上微微一用力，把她拉過去，同時椅子往後一移，正好把她攬在了懷裏：“抱大腿的人不少，坐大腿的，你是唯一一個。”

  說完，他主動拿起桌上的花，“謝謝，我很喜歡。”

  “你……”喜歡個頭啊！剛剛被她這麽丟了兩回，幾朵花的花瓣都被弄壞了，還有什麽好喜歡的？

  她想這麽說，但隻開口發出個單音，心已徹底柔了下來。

  之前的那些話，說出口便成了，“你喜歡就好！喜歡我下次再給你買！”

  傅司城失笑。

  他扶著她的後背，低頭下來便想吻她。

  隻是他的唇還未碰上她的，慕涼煙的肚子率先傳來動靜……

  “我……好像餓了。”

  ………

  傅司城定的餐廳，就在這家酒店的頂層。

  五星級酒店的觀景餐廳，寬敞奢華，並已被他整層包下。隻是楓城以楓葉為名，夜景並不怎麽好，外麵也隻是普通的萬家燈火。

  服務員帶他們去了座位。

  那是靠近落地窗的一張長桌，上麵鋪著暗紅的桌布，還點著搖曳的燭火。唯有這張桌子中間的玻璃瓶裏，插著紅玫瑰，其他的桌子上，都放著白玫瑰。

  另外的幾個服務員則送來了花。

  和她拿在手裏的那一束不同，他送她的，是很多玫瑰拚接成了巨大花籃，沉甸甸的，有兩個人抬著，拚成一個緋紅色的心。

  “巧克力也有，可以當甜品。”她準備的，傅司城都有準備。

  他甚至按照她的方式想了想，補充道，“我的車，隨便你開。”說話的同時，他當真拿出了車鑰匙，放在了桌上。

  “卡，你也隨便刷。”然後掏出錢包，一並推送了過去。

  慕涼煙啞然。

  她盯著他，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咬牙切齒——完了，這氣勢上輸了啊！明明大家都是財大氣粗的，為什麽他送的比她多啊？

  這該死的勝負欲……

  她甚至已經忍不住在考慮：要砸點什麽出來，才能把他比下去？

  “下午的事情還順利嗎？”在她苦思冥想之際，對麵的傅司城已開口，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人救回來了？”

  “啊……是。”慕涼煙回神，“幾個小嘍囉，把顧晚晚當成是我，想打她的主意。”她把下午的事情一一說了，包括和秦霽然的通話。

  傅司城安靜地聽著，在聽到秦霽然的通話內容時，眉頭微微皺了皺，卻也沒有明說什麽。

  慕涼煙的重點則已跑飛了出去——

  “我挺好奇，你之前為什麽選顧晚晚當未婚妻？”她問得直接，在服務員上完菜之後，把心底的疑惑說出來，“這樣對她挺危險的。”

  像白紙一樣，完全出生於溫室的花朵，卻要把她放在荊棘叢裏？

  這不像話。

  那段所謂的婚約，像個謎一樣。

  “隻是商業上的關係，我之前都沒見過她。”傅司城一語帶過，臉色有些無奈。他頓了頓，目光朝她的方向看過來，“你不高興？”

  “沒有。”沒看到她正高興地切魚排嗎？

  慕涼煙一口接著一口，不顧及什麽形象，口齒不清地開口，“那麽我呢？你看上我什麽？能打能扛、漂亮、心地善良？”

  她也不是故意要問，隻是想到這裏，順便就聊到這裏。

  傅司城喝水的動作不由一停。

  她每用一個詞形容自己，他臉上的笑意便濃鬱一分。最後，他點點頭：“我就是喜歡你這份……自信。”

  慕涼煙抬頭，微微蹙眉：“我總感覺有哪裏不對勁……”她懷疑他在罵她，但是沒有證據。

  “我很久以前就見過你。”傅司城就這麽看著她，良久，臉上的笑容才倏地一收，莫名地冒出這麽一句。

  “在我哪次救人的時候嗎？”她想了想，心不在焉地又追問，“不對，是在我哪次敲詐診金的時候嗎？”

  她總覺得，她和傅司城的第一次見麵應該不怎麽美好，甚至還可能有些摩擦。所以後來好幾次，傅司城都給她找茬。

  “比那更早，在二十年前。”他喃喃地出聲，目光轉向別處，眼底一片陷入回憶的悠遠。

  慕涼煙一愣。

  這個時間跨度，讓她不由停下了吃東西的動作。

  “你……在哪裏見到我的？”她抿了抿唇，問得有些小心。二十年前，她才六歲，那時候的她，渺小得壓根不知道黑市是什麽。

  “在一座橋下麵。那年我離家出走，在一座橋下麵，看到一個小女孩，哭了大半夜。”說到這裏，傅司城笑了。

  慕涼煙卻笑不出來。

  那時候發生了什麽，她還記得——

  她那時候活得很快樂，有記憶以來，就在福利院瘋玩瘋跑。那時候，大家都很羨慕周末來做義工的大學生，想著好好讀書，將來就能和他們一樣。

  直到那次，有些人來福利院挑孩子，不是為了領養，而是為了挑給有錢人家的少爺當童養媳。少爺身體不好，萬一哪天死了，就要陪葬的那種童養媳。

  很不幸，她被挑中了。

  院長收了那些人給的紅票子，高興地給她買了個芭比娃娃，說讓她第二天跟著叔叔們走。她不樂意，結果挨了一個耳光。

  院長說，這裏大家無親無故，養她到這麽大，已經很不容易了，做人不能太自私！像他們這種背景的孩子，不要整天做白日夢，要活得實際點……

  很多孩子都來恭喜她，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羨慕她有了新家，有了漂亮的芭比娃娃。

  那天晚上，她就跑了出去。

  其實她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她隻是委屈：院長打了她，還說她的理想是白日夢。

  她不服氣！

  那晚，她在一個橋洞裏哭了很久，結論就是：做人隻要自私一點，那麽白日夢就能實現了！

  六歲的大腦，想事情就是這麽簡單。

  於是，她拋離了人生詭計，離開那家福利院，開始嶄新的人生。

  但——

  “你呢？”慕涼煙抬頭，“你在那裏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