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隱約記得有這麽個人。

  印象中，那人穿得很考究，也是個幹幹淨淨的小孩，卻突兀地睡在那種地方。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傅司城莞爾，對於自己的境況，一概而過。

  他沒有細說——

  那時候，他的父母新喪，整個傅家內憂外患，分崩離析。他太小了，每個人都想分一杯羹，把他這個小少爺排擠出去。

  他的身體不太好，每個人都等著他病故，名正言順地占有傅家的財產。

  他選擇了離家出走，發燒躺在了那個橋洞下，等待著死亡來臨。

  “你來的時候，我睡得迷迷糊糊。你哭了好久，我都被你哭醒了好幾次，隻能聽你在那邊說話。”傅司城陷入回憶裏，“聽你說被欺負了，很難堅持下去，不想聽院長的安排……”

  “很煩吧？”慕涼煙托著腮，設身處地想了想。

  如果有個小女孩，大半夜的一直哭著負能量的話，煩不煩？估計聽得都想挪窩吧！

  “是。”傅司城也直截了當地承認了，“我頭重腳輕的，也爬不起來，不然我就把地方讓給你了。”

  “後來呢？”她倒是來了興趣。

  “後來我感覺到你有了變化，剛開始還是崩潰難過，到後來，你有了自己的想法，你說靠自己的能力，去外麵闖一闖。”傅司城深吸了口氣，“你那時候，比我還小兩歲，眼神卻那麽堅定……”

  “我也不知道是你啊，不然我肯定更堅定。”慕涼煙惋惜地歎了口氣，“直接綁了你在家數錢就行了，還要出去闖什麽闖？”

  標準的富家少爺，傅家唯一的繼承人，值多少錢？

  肯定比當黑市醫生值錢……

  “當時的我應該值不了幾個錢。”傅司城低笑，“那天之後，我主動回了傅家，做了一次清掃。這才開始值錢。”

  那個晚上，是她的轉折點，同樣也是他的。

  他們甚至沒有什麽交流，連名字都沒有互通過，但她卻還是影響到了他。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女孩都說要闖一闖，他為什麽要離家出走？

  他血洗了傅家，多年來逐步掌權，都歸結於那一夜。

  “你找過我？後來怎麽認出我的？”慕涼煙思忖了半晌，不免有些好奇。

  她仔細想了想：她反正是不記得傅司城的，她沒問過他的名字，後來長大了，也不是小時候的模樣，這怎麽能認出來？

  除非，他找過她？

  可她從來沒回去過啊，也沒留下任何資料……

  傅司城搖了搖頭。

  “我沒找過你。”他如實開口，“這麽多年，我記得有你這麽個人，但是從沒想過尋找。我喜歡的，是你身上那股闖勁。”

  “後來，我回了海城，見你的第一次，我就認出了你。那時候開始，我才真的想靠近你，想更多了解你。”

  慕涼煙有些意外。

  她不知道是哪一次見麵？反正那段時間，她確實張狂肆意。

  “剛開始的時候，我總是想找個機會接近你，比如和你合作點什麽，隨便什麽項目都可以。”傅司城歉意地頓了頓，“但是那時候剛回海城，傅家需要重新穩定，很多事情做起來，難免失了輕重。”

  他說得委婉，慕涼煙卻聽得明白。

  所謂的失了輕重，其實很簡單——

  就是她投資某個產業，他立馬就投資相同的產業，然後財大氣粗，直接把她的給競爭掉了！別說是合作了，壓根共存都沒做到。

  想到這裏，某人便不自覺地牙癢癢。

  “後來知道一點分寸了，想要賠禮道歉，約你吃個飯聊聊。但是那時候，已經得罪你了，約了你好幾次，都沒成功。”

  “那肯定的啊！誰知道你是不是鴻門宴！”慕涼煙脫口而出。

  也不怪他們有這個想法，實在是之前輸得實在太慘了，裏裏外外失敗了一堆，她總以為是被針對了。然後她就和小二討論著，傅司城的鴻門宴肯定沒好事……

  不去！

  堅決不去！

  “再後來，秦霽然沉寂了多年，終於在海城周圍出現。我分出了很大一部分精力，需要對付他，並且查他想做什麽。”他的語氣低下去，提到這個名字，臉色也沉了幾分。

  慕涼煙臉上的笑也跟著斂下。

  她皺了皺眉，停止了腹誹，陡然反應過來——他不是在和她聊天，他是在用回憶的方式，解釋當年發生的一切。

  她不想追究的東西，他還是以這種方式，堅持告訴她。

  “我查到了，他是來對付你的。我就想，能不能利用你，逼他現身，趁機除掉他……那是我做過的最後悔的事。”

  “三年前，他逃走了，我卻沒能救回你。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幹什麽，就想把他解決了，解決了他，我的人生就完成了。”

  “我試過了好多辦法，除掉過很多他的羽翼，但很難找到他。直到，我又看到了你……”

  “我知道這是很神奇，無法解釋的事，但我就是很確定，這個慕小，就是你。”傅司城微笑，“因為我認識你、記住你，從來不是因為容貌。”

  是氣場、感覺，他以此結識她，並以此辨認她。

  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他都能認出來。

  “我……”慕涼煙張了張嘴，靜靜地聽了這麽久，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她的喉嚨有些幹啞，心裏有些釋然，也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一桌的美味菜肴，她都沒了興趣。

  她忍不住站起來，繞到長桌的另一側，坐在他身側，抱住了他。

  “你可以早點告訴我的。”她呢喃，聲音小得近乎自言自語，“如果三年以前就……”說到一半，她又停住。

  對了，三年前的她，壓根就不信任他。

  這種假設，壓根不存在。

  “我想保護好你，不想重蹈覆轍，所以好幾次，都惹你誤會……”他道歉，他派的人，從來沒有監視她的意思。

  “以後不會了。”慕涼煙低喃，他在歉疚，她也在心疼。

  她感覺到他的真心，所以更不敢往下問——

  這三年，他是怎麽過來的？

  對她而言，就像是睡了一覺，可他呢？

  “現在我們在一起了……”她的手環上他的脖子，身體前傾，主動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