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城繃著臉。

  他修長的指節握著啤酒罐，因為用力，把罐身握出了明顯的凹麵。在她的目光下，凹麵還在加深擴大……

  “你不能喝酒。”他冷冷地開口，委婉提醒。

  她現在的酒量為零，這點他們心知肚明。

  慕涼煙側過身，手肘散漫地往桌麵上一撐：“我願意，不行麽？”反正今晚也沒別的事，她就和他杠上了。

  不然他別扭，她也跟著不自在。

  傅司城沒立馬回話。

  但從她的方向，能看到他的薄唇抿起，眉頭也逐漸攏了起來……他看似冷冷清清地坐著，但周身的氣壓都低了下來。

  慕涼煙不怕這個，依舊是挑釁地看著他。

  有一種看不見的劍拔弩張，在兩人之間流淌……

  她在等他爆發，一旦他爆發了，有些話自然也就能說清楚了。

  但——

  “咳咳！”總有豬隊友，自作聰明地想調整氣氛。

  王鵬噤若寒蟬了良久，終於鼓起勇氣，試圖替慕涼煙打圓場，“對對，出門在外，不要喝酒。你哥這是關心你，嗐，我姐也是這麽管著我的。”

  從剛剛的那句“不是男朋友”開始，王鵬便自動代入了親戚關係，再看兩人的互動交談，已經把兄妹都腦補出來了。

  “同一個世界，同一片好心嘛！”他活絡著氣氛，討好傅司城地在他酒瓶上碰了碰，“來，哥，我敬你。”

  話說得漂亮，但身體卻慫著，傅司城的一個眼神，便讓他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慕涼煙也在同時掃向對方，她的眼神微冷，隻傳達出一個信息：你死了。

  而且不用她動手，傅司城就能滅了他。

  她隻需要坐等……

  咦？

  為什麽預想中的“清場”並沒有發生，反而是傅司城站了起來，還拿上了車鑰匙。

  “別打她的主意。”他隻給王鵬留下了這麽一句，是提醒也是警告。然後，他轉向她的方向，“他隻是個普通人。”

  所以沒必要把對方扯進來，普通人在他們的世界裏，根本無法生存。

  “你去哪兒？”慕涼煙怔了一下，也下意識地起了身。

  王鵬也在此時回過神來，臉上明顯不甘：“憑什麽？”碰到喜歡的人，難道不該爭取嗎？說他是普通人，是看不起他嗎？

  傅司城沒給他眼神。

  慕涼煙也沒空搭理他，隻抬手做了個動作，示意他原地閉嘴。而她則是快步追上去，擋住了傅司城的去路。

  “你去哪裏？”腳尖踩到了草坪上的小坑，她踉蹌了一下，險些栽在他身上。

  “調人手。”顧著有外人在，傅司城的回答很籠統。他在說話的時候，本能地伸手想扶她，胳膊在半空中停了停，在她站穩後，又不動聲色地收了回去。

  “剩下的事，交給我吧。”他冷靜開口，環視了一圈，包括還看了眼站在原處的王鵬，“你暫時留在這裏，更安全。”

  說完，他越過她，又繼續往前走。

  慕涼煙連忙又跟了兩步：“什麽叫交給你？”他這是又打算獨自行動了？可剛剛明明他們分析了那麽多，似乎達成了“合作意向”，不是麽？

  “我有人力物力，我知道怎麽對付他。”傅司城回答，他的態度堅定，沒讓她繼續跟，“相信我，你留在這裏，什麽都不用管。”

  在他的眼裏，這個地方是安全的，所以最後那一句，他幾乎是誘哄的方式，勸她留下來。

  慕涼煙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

  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物，憑什麽她就要坐鎮後方？他又為什麽一副保護她為她好的姿態，不是都別扭著回避她的嗎？

  “……好。”慕涼煙後退一步，索性沒再堅持，“我們各幹各的，各憑本事。”反正一開始，她也沒把他計算進來。

  她想走回農莊，但這一回，手腕卻被他抓住。

  “慕涼煙……”他叫了她的全名，聲音不大，但卻字字清晰，“有些話……在事情徹底解決之前，很難說清。”

  抓著她的力氣不大，他的長指扣著她的腕骨，似乎還輕輕地摩挲了一下。

  慕涼煙回頭，視線正好和他相撞。

  “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那墨色的瞳孔，深邃得看不見底，他的眼神近乎懇求，把所有的無奈和為難都壓製下去。

  慕涼煙一怔。

  她本來想直接問的，問他到底是什麽事，為什麽很難解釋？她今晚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聽。

  但當她撞上他的目光時，她突然就改變了主意。大腦中有某種東西一閃而過，她陡然想到一種可能，並且脫口而出——

  “三年前，我們是不是還有別的瓜葛？”

  傅司城沒回答，但他眼底閃過的詫異和錯愕，泄露了他的答案。

  “這很難答嗎？”慕涼煙勾了勾唇角，笑容疏淡，“或者我換個方式……三年前，你和我的死有關嗎？”

  也許她一開始就思維定式了：傅司城和秦霽然是對立的關係，傅司城想除掉秦霽然，這些都是真的。但這不代表，她和傅司城之間，就沒瓜葛了。

  不然他為什麽幾次欲言又止？

  為什麽無法解釋他對她的感情，又鬧著她無法理解的別扭？

  “……”傅司城張了張嘴，難得地啞然。他握著她的腕沒有鬆開，“我說過的……我們不是敵人，從來不是。”

  他依舊是這句解釋，這次的聲音卻是弱了不少。

  “但是要等你解決完一切，才能告訴我細節，對嗎？”慕涼煙好心地替他接了話，然後用力把手一甩，從他的掌心掙脫出來，“那行。傅少，好走不送！”

  ………

  傅司城走了，兩人有點不歡而散的意味。

  慕涼煙折回去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怒的。她忿忿地走回長木桌旁邊，撈了一罐啤酒打開，仰頭就想往嘴巴裏灌。

  “誒，別別別！”王鵬嚇了一跳，也顧不上鬱悶了，連忙上來攔住了她，“你和你哥吵架了啊？他好像也不太喜歡我。”

  “他不是我哥！”慕涼煙瞟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解釋。

  她現在煩得很，不是煩三年前，而是煩傅司城什麽都不告訴她。

  她又不想當跟屁蟲在後麵問。

  她最討厭跟屁蟲了！

  比如眼前這位——

  “唉，吵架歸吵架，別說氣話，終究是一家人。”沒有絲毫眼力勁，心地純善的和事佬，“吃點烤串嗎？還是我送你回房間休息？當然你想聊天的話……”那就再好不過！

  沒有了傅司城的當麵警告，王鵬又開始大獻殷勤。

  慕涼煙徹底懶得搭理他，她沒什麽食欲，所以索性整理起東西，把剛剛翻在桌麵一側的物品，一件件重新塞回殺手的包裏。

  接著她想獨自行動。

  傅司城能追查的，她就不信她做不到！

  “你要回房間呀？”王鵬幫著她一起收。

  “碰！”

  水壺沒塞進去，不小心滾在了地上，慕涼煙正想去撿，剛塞進去的那包硫磺又掉出來，在草坪上撒了一地。

  “誒？”王鵬歎了一聲，不是詫異，而是驚喜，“你也要去紅楓道探險啊？”

  紅楓道？也？

  “什麽？”慕涼煙一愣，停住了手上收拾的動作。

  “你這包東西，不是為野外探險準備的嗎？”王鵬一臉理所當然，“帶著衣服避刺槐，帶著硫磺避開蟲蛇……那兩樣東西就紅楓道最多。”

  慕涼煙也不收拾了，索性坐了回去：“那是什麽地方，你跟我說說？”

  “行啊！”講解這種事，對於導遊專業的王鵬來說，完全熟門熟路，“就是北邊的楓葉林嘛，好幾座山的楓樹，一到這個季節，漫山遍野的紅葉，特別漂亮。現在開發旅遊的地方，其實隻占不到十分之一，往北更多的，是未開發叢林，又美又危險。”

  “你挑重點說，”慕涼煙揉了揉太陽穴，不想聽他天花亂墜的導遊詞，“紅楓道具體是什麽？那裏有什麽？”

  總不能是一片原始叢林吧？

  失血過多的秦霽然，躲在深山老林裏，這不是找死麽？

  “就是通往北邊的一條道，路上鋪滿了紅葉，特別好看。近的地方，遊客會拍照；遠的地方，還有人愛探險，去尋找原始部落。”

  “原始部落？”慕涼煙蹙眉。

  “嗐，是傳說，估計是編的。”對外人可以忽悠，對慕涼煙，他卻選擇了說實話，“說深山裏住著人，與世隔絕，世外桃源一樣。所以好多人就去找，旅行團什麽的，也靠這個傳說掙錢。”

  “他們具體在什麽地方？”慕涼煙不動聲色地詢問，翻出剛才的那張地圖，讓王鵬把地點圈出來。

  “沒人找到過啊，都說是編的了！每年什麽探險隊啦、驢友啦，往裏跑了不少，還有的要靠搜救隊把人救回來……”王鵬絮絮叨叨的，一邊說一邊掏出筆，在地圖上畫出一個小圈，“至於紅楓道，就是這裏了。算是入口吧。”

  慕涼煙拿回地圖來，仔細看了看：王鵬畫的圈，在傅司城標注的範圍之內。等於把原本的麵，縮小到了一個點。

  真是陰差陽錯——

  傅司城比她先走，她卻又搶在了傅司城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