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販過人對吧？”慕涼煙問得隨意。

  說這話的時候，她正踏上第一級台階，樓道裏黑漆漆的，她抬手敲了敲聲控，點亮了這層的燈。

  “就……就一個。”混混反倒是環視了一圈，等確認周圍沒人，但哆哆嗦嗦地解釋，“以前我倒手機，做點小生意，最近邊境收人，是大買賣，我才剛開始做……”

  慕涼煙擺了擺手，對其中的彎彎繞繞沒興趣。

  每個城市都有不同的黑暗和罪惡，解釋給她聽有什麽用？她聽懂了，他就能脫罪不成？

  慕涼煙隻把統一的規矩告訴他，權當是他開車的謝禮——

  “你去把你賣的人救回來。”很簡單的道理，“不管花多少錢，把事情平了。再把你的上家告訴條子，條子不會為難你，進去蹲幾年就出來了。”

  她走上二樓，同樣敲了敲聲控。

  “這……這我去哪找啊？”混混一臉苦相地跟著，“人早不知道被帶去哪裏了！還有什麽別的法子嗎？”

  “沒有。”慕涼煙直截了當，掐滅了對方眼底的希冀，“你就等著被你的同伴咬死，大家一起下地獄吧。”

  她踏上三樓，在敲亮聲控後，回身拍了拍混混的肩膀。

  “回去準備後事吧。”她真誠祝願，“下輩子好好過，別帶兄弟和老婆做這種事了。”萬一誰都有重活一次的機會，她的祝福就先送到了。

  “誒？別啊！”混混愣了兩秒，又追了上來。

  在他聽來，這哪是祝願？這分明是嘲諷啊！

  哪有什麽下輩子？

  死都死了……

  “才不是什麽兄弟，都是倒手機的時候認識的，有錢他們都分大頭，到我不剩多少了。”混混賣慘，嘰嘰歪歪地抱怨，“還有那個女人，她和我們都睡過，肚子裏的種也不知道是誰的，最後卻要我出錢把孩子弄了……”

  慕涼煙踏上四樓，聽得不耐煩：“和我有關係嗎？我很感興趣嗎？”

  “不是，你看，其實我也是個實在人。”混混嘿嘿一笑，討好地湊上來，“大佬，你混哪條道的，要不讓我跟著你混唄？”

  “我不收小弟。”她加快了腳步：她不收心術不正的小弟。

  “我不要你發生活費，也不分你錢！”混混有些著急，“我看得出來，你不是一般人，你隻要保住我，不讓我被抓去蹲監獄就成！”

  慕涼煙有些不耐煩。

  免除牢獄之災的方法不是都告訴他了嗎？還非要來糾纏！

  她想直接趕人走，軟的不行就來硬的，現場恐嚇他再說，但當她踏上五樓，樓道裏異樣的氛圍，讓她的腳步不由一停。

  原本想罵的話，也跟著咽了回去。

  “我來！”混混殷勤著想敲聲控。

  他沒感覺到樓道裏的異樣，還當慕涼煙的沉默是默認，已經默認收他當小弟了。於是，他拍馬屁地想替“大哥”做點什麽。

  隻是，手還沒碰到聲控，便被慕涼煙拽下了。

  “噓！”她小聲警告。

  示意混混不要輕舉妄動後，她才躡手躡腳向前，踏入五樓的樓道裏。

  這棟樓，每個樓梯，各有三戶。她從樓下走上來，底下的每一層，樓道裏都是幹幹淨淨，偶有放兩樣東西，也是沾著生活氣息。

  唯有這五樓，樓道裏堆著幾個碩大的紙箱子。高聳又龐大的紙箱遮蓋了消防栓，隻留一條窄長的路，通往501的路，是要靠擠過去的。

  她不用過去，就可以知道，王茜和秦睿沒來過。因為就光秦睿那把輪椅的寬度，就不可能通過這裏。

  可是都這麽長時間了，他們去哪兒了呢？

  慕涼煙站在原地，對著501的方向，陷入沉思。

  “你要找這戶人家啊？”混混從她身側擠過去，一邊嘟噥著，一邊想去替她喊門。

  而慕涼煙則是在思考著：王茜家門口為什麽會堆這麽多東西？要是這條路這麽不好走，她在醫院就該提出來不方便了！

  “誒？”混混在前麵喊她，“這家人門沒鎖啊！”

  他說著，便想直接把門拉開。

  慕涼煙也在這個瞬間猛地反應過來：她知道這些箱子是做什麽用的了！

  “不能開門！”她疾呼出聲。

  但已經晚了，混混已經手快地把門拉開，疑惑地轉過頭來：“為什……”

  “轟！”

  他的話沒有說完，一束耀眼的火光將他的臉照亮，接著室內爆炸的火焰將他吞沒，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一團火球。

  “……啊！”他在一秒的遲鈍之後，吃痛慘叫，瘋狂掙紮。

  但掙紮的場麵慕涼煙看不到了，因為那原本就準備在那裏的紙箱子，全部潰散傾倒，擋住了樓道裏的路。

  它們斷絕了裏麵的人逃出來的可能性，也阻絕了裏麵的人獲救的可能性。

  慕涼煙擰眉遲疑了一秒，隻能轉身就跑。

  “轟！”

  第二聲爆炸很快傳來，五樓的慘叫聲戛然而止，換上的，是整棟樓被驚醒的尖叫。

  “快跑快跑！”她跑到二樓的時候，已經有穿著睡衣睡褲的人往外跑，連拖鞋都顧不上穿的那種，“房子都震了！”

  慕涼煙跑到樓下的時候，整棟小區都已被驚醒了。

  附近的幾棟樓都開了燈，樓下空曠的場地上也站了好幾個人，有人忙著報警，有人則是叫救護車，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仰視著501的方向。

  那裏，已是一片洶湧的火海。

  “火那麽大哦！剛剛聲音嚇死我了，這是煤氣炸了吧？”有個住在一樓的大媽驚魂甫定，拚命拍著胸口。

  “我記得那裏住了個小姑娘啊！”旁邊的大媽立馬附和，“太慘了啊，年紀輕輕的，這樣子的火哪逃得出來啊？”

  “我記得她是當護士的，護士倒三班，晚上不一定在家的，希望她不在家。”

  “不在家？你也不想想，人不在家，煤氣會無言無辜炸伐？”

  “唉，也是，作孽喲……”

  “……”

  ……

  兩個大媽在感歎，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

  慕涼煙混在人群裏，目光看著上方，大腦開始飛速思考。樓上的一切，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爆炸是在門拉開的瞬間發生的。

  沒有引燃物、沒有火源，這絕對不是意外，這是精心策劃的殺人。那擁堵在樓道裏的紙箱子，就是最好的證據。

  那這幕後的主使人，是為了殺誰呢？

  自然是王茜。

  其實從醫院那邊的情況判斷，王茜之前被追殺，就應該和秦霽然有關。他何必這麽費勁，追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護士，還搞得這麽專業？

  等等！

  既然是專業的殺手，那應該還在附近。

  殺手一般都有同樣的規矩：得確認目標死亡，才能回去複命。

  像這麽大的爆炸，隻要在這裏等十幾分鍾，如果等不到人逃出來，就能確認目標死亡了。

  慕涼煙抿了抿唇，目無表情地垂下視線，轉而觀察周圍的人：真正的圍觀人員，都在看著火場的方向，隻有殺手，會在人群中搜尋吧？

  果然，她很快，撞上一道森冷的視線。

  對方穿著一件黑色的衛衣，頭頂一個寬簷的鴨舌帽，還帶著一個黑色的口罩……嗬，哪家晚上睡覺還穿衛衣啊？

  出來圍觀個爆炸，還要戴帽子和口罩？

  是在找王茜吧？

  太好了，那她正好找他。

  四目相對，兩人的視線皆是一停，瞬間就有了各自的揣測。

  殺手什麽都沒說，轉身就逃。

  慕涼煙扒開了人群就追。

  “誒，幹嘛呀？”正在閑聊的大媽，瞬間便被她撥出了一米遠。

  ………

  小區的地方不小，除了火場的那一塊有人聚集，其餘的位置，都是空無人煙。殺手跑得飛快，掠過那些綠化叢，一路奔向圍牆。

  慕涼煙的速度也不慢，好幾次都差點碾上，隻有在殺手翻越欄杆之類的東西，距離才會被拉開。

  他顯然是發現了，所以專挑雜物阻攔的地方跑。

  慕涼煙追得氣喘籲籲，眼看著距離拉開，殺手在某個圍牆處丟了背包，然後縱身一躍，輕身翻了出去。她顧不上休息，隻能也拚命追，跟著翻。

  但——

  剛翻上圍牆，底下的狀況，卻讓她的動作不由一停。

  殺手並沒有逃走，隻是借這個翻牆的機會，掏槍等在下麵，她一出來，黑色的槍口便指向她：“你是誰？為什麽追我？”

  慕涼煙隻能舉起雙手，做出暫時停戰的狀態。

  她暗暗觀察了一圈，在心裏低咒——

  大意了！

  這個地方沒有監控，沒有外援，她翻在牆上，等於一個動彈不得的活靶子。倒是殺手，進有子彈，退有馬路，選擇眾多。

  “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為什麽要跑呢？”心裏鬱悶懊悔，但表麵上，慕涼煙依舊故作輕鬆，把這種套娃問題拋回去。

  她想露出輕鬆的笑容，但笑到一半，她的麵色先僵住了。

  剛剛拋出的，不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無解問題！她在問出之後，心裏陡然有了答案——

  殺手是故意跑的！

  他就是想把她引過來，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你也挺聰明。”殺手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輕笑著哼了哼，“……但聰明得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