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屬的手，搭上洗手間的門把。

  “站住！”秦睿低喝，掙紮著要從病床上爬起來，“不許過去！”

  但下屬卻不買賬。

  後者依舊保持十萬分的警惕，把注意力都放在洗手間上——畢竟這是整個病房裏，唯一能藏得了人的地方。

  “住手！”

  “碰！”

  怒吼聲和踹門聲同時響起。

  下一秒——

  秦睿因為情緒激動，直接從病床上栽下來，狼狽地趴在了地上；下屬則舉槍對著洗手間，隻看到滿眼的空蕩。

  真的沒別人嗎？

  “咳咳咳……”下屬還沒來得及細想，地上的秦睿已劇烈咳嗽起來。

  下屬這才收了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先處理眼前更重要的事情：“先生，我得馬上帶您出去。”他把人扶起來，又迅速推了輪椅過來，“外麵出了點狀況，有人想縱火。”

  他一邊解釋，一邊把人搬上輪椅。

  這全程，秦睿就隻是虛弱地咳嗽著。

  下屬打點好一切，推著人都走了幾步，還是心有不甘：“先生，這裏真的沒別人嗎？”他問這句話的同時，又忍不住朝洗手間張望。

  “沒有。”輪椅上的人回答得很快，已是十分虛弱的人，卻極大力地揪住下屬的胳膊，用盡力氣吼出來，“這麽磨蹭，你想讓我死在這裏嗎！”

  “對不起先生。”被吼了的下屬緩和下來，低聲快速道歉，這才推著人離開。

  房間裏安靜下來。

  慕涼煙等了幾秒鍾，確定人都走完了，才從洗手間的通風管道滑下來……她剛剛聽到外麵的動靜，隻能藏進這裏麵了。

  通風道逼仄肮髒，她這麽爬進去，蹭了一頭一臉的灰。但裏麵不隔絕聲音，外麵的動靜，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秦睿那樣做，也算是掩護了她吧？

  還算有點良心！

  慕涼煙拍打著手上身上的灰，默默地想著。但現在畢竟不是感激和追憶的時間，她匆忙地清理了一下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可不能讓這個地方出事！

  這地方，她是打算留著“釣”秦霽然的！

  …………

  這一層的人都在撤離。紛亂恐慌的腳步，都奔向同一個方向，應該是樓梯或者電梯的所在。

  慕涼煙隻瞟了一眼，然後避開人，走向相反的方向——

  那是之前她把王茜打暈的位置。

  “別過來！你們敢靠近我就點火！”王茜果然就在那附近，接近了，能清晰聽到她喊啞的聲音，“我說到做到。”

  慕涼煙偷偷地探身過去，把那邊的狀況看清楚了。

  幾個人，包括王茜，都擠在一個房間內。此刻，王茜正舉著一個打火機，示意其他人後退。

  在她身後的牆壁上，有幾個吸氧孔，此時孔洞全開，站在外麵也能聽到氧氣流瀉的聲音；在她的腳下，倒著幾瓶打開的酒精，刺鼻的酒精撒了一地。

  王茜的情緒很激動，房間裏的人也很緊張。有兩個下屬交換了個眼神，卻連拔槍也不敢，生怕彈藥火星也會引燃。

  於是，場麵就這麽僵持著。

  慕涼煙蹙了蹙眉：不是吧，這一屋子蠢貨，沒人去解決問題嗎？勸人有什麽用！磨磨唧唧的，直接關她氧氣啊！

  一群廢物！

  她在心裏低咒，身體則是快速回轉，跑向機械房的方向——

  這群下屬隻知道提防勸阻，又不敢碰王茜身後的氧氣開關，他們壓根不知道，每一層都會有個氧氣的總開關。

  她去關上，也就沒事了。

  ………

  一切順利。

  總閥門設在其他地方，她很容易就找到了，然後避開所有人，把它關了。她關完以後，還特意看了眼樓梯電梯的方向。

  醫生護士撤得差不多了，秦睿也不見了蹤影。

  就這麽放他走，以後該怎麽找他？

  慕涼煙心裏閃過一秒的猶豫，但很快又釋然了：能從他身上問的，已經全部問到了。再找到他，恐怕就是要他的命來引出秦霽然了……

  她並不喜歡這麽幹。所以，算了，跑了就跑了吧。

  隻要保住這個地方，這個地方不是還有什麽實驗什麽的嗎？她就不信了，有秦霽然的“產業”在，他會不回來？

  ……

  她再度折回的時候，房間裏氣流噴射的聲音，明顯小了。隻可惜除了她這個偷聽的，真正僵持的雙方，誰都沒發現這個細節。

  “……是他把我們帶走的，我們治傷救人，做錯了什麽？”王茜還啞著嗓子在喊，“為什麽要殺我們？我要他說個清楚。”

  “你先把東西放下，我們慢慢談。”有個下屬試圖要勸。

  “怎麽慢慢談？知道我沒死，很快就會再來殺我的……”王茜又急又絕望。

  ……

  慕涼煙在暗處聽著。

  她現在完全是吃瓜看戲的心態：讓他們去爭論，去拖延時間，隻要再等一會兒，氧氣的濃度降下來，就是點了火也出不了事。

  兩瓶酒精而已，大不了燒掉一個櫃子。

  不過……

  聽王茜說了半天，追殺她的到底是什麽來頭？

  慕涼煙邊聽邊思索著，在裏麵劍拔弩張僵持的時候，她則百無聊賴地盯著窗外……隻要再等幾分鍾，一切都能解決了。

  咦，別的不說，這楓城的夜景還是挺美的！這個位置，還能看到流星……

  等等！

  哪有紅色的，飛那麽慢的流星？！

  慕涼煙猛地一驚，下意識地站直身體。也就是在那瞬間，她看到那個紅點靠近窗戶，然後……陡然射擊！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玻璃瞬間碎裂，距離最近的下屬應聲而倒，頭上多了個血洞；

  王茜被嚇到，按下了打火機，酒精瞬間引燃，並在氧氣的助燃下，爆出巨大的火團；

  熱浪撲麵而來，燒到了窗簾，也燒到了放在走廊上的紙張；

  整個樓層的電路切斷，由明亮的白光轉為昏黃的應急燈……

  ……

  慕涼煙也因為要躲避熱浪，抱頭在地上滾了一圈。

  她在燃爆過後起身，嗆咳著檢查了一下自己，倒是沒有受傷。至於剛才僵持的房間裏，則不停傳來哀叫和痛喊。

  顯然，裏麵的人，都被燙得不輕。

  這下戲肯定是看不成了，計劃也肯定是被破壞了，慕涼煙踉蹌著扶牆站起，打算摸索著先離開。但……眼前的煙霧還未散去，她卻在煙霧中看到了紅色的光點。

  那個無人機？

  打破了玻璃，它直接飛進來了？

  慕涼煙心裏一驚，下意識地轉頭就跑。

  隻是，越慌亂，就越容易出錯。她對這一層的地形本來就不熟，現在借著昏暗的燈光繞來繞去，冷不防就撞上護士站的椅子，直接摔趴在地上。

  等她再抬頭，那架無人機，已如鬼魅一般，盤旋在了她頭頂。

  她看到了射擊口。

  黑色的、直直對著她的腦門。

  慕涼煙隻覺得冷汗都要下來了：這層樓這麽多人，偏偏跟著她做什麽？一屋子大喊大叫的人不處理，跟著她這個安靜的路人幹什麽？

  完了完了！

  機器又不會講道理，她今天要折在這裏了。

  慕涼煙悲哀地想著，把所有的負麵情緒都過濾了一遍，但是很奇怪，無人機一直沒對她射擊。機器發出某種操作音，機械性地收起了射擊口。

  這……算什麽意思？

  不殺她？

  這種想法一旦滋生，便瞬間驅散了一切恐懼。慕涼煙隻遲疑了一秒，所有絕望的眼神，都化成了一股狠勁——

  所有幹不掉她的東西，都將會被她幹掉！

  她的神色一凜，趁它還發出調整的機械音時，陡然從地上爬起來，掄起旁邊的椅子，直接朝它打過去。就像是打網球一樣，把機器打出去。

  謝天謝地，護士站附近的窗子是開著的。

  她這麽重重一擊，機器反應不過來，直接飛了出去。它的引擎和飛行動力都被破壞了，所以在夜空中盤旋而下，終於直接撞上大樓，在某一層外炸開了。

  慕涼煙這才吞了吞口水，探身出去看了看：機器撞進了十六七層的樣子，好像引起了火災，那個樓層看起來紅光一片。

  不知道有沒有人員傷亡？

  管不了那麽多了！

  她不那麽做的話，現在自己說不定已經被打穿了。

  慕涼煙收回心裏的愧疚，隨意地在護士站旁癱坐下來。她周圍的光線依舊昏暗，空氣依舊渾濁，遠處的喊叫也依舊在……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牽連進這個亂局裏？

  現在想全身而退，恐怕還得想想路線。

  “叮鈴鈴……”

  護士站的電話在此刻響起來，清脆突兀，在這異樣的環境裏，顯得尤為滲人。

  電話一聲又一聲地響著，鍥而不舍的音調，攥緊了她的神經。

  誰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

  誰會看到這層樓出事，還打電話到護士站？

  慕涼煙越想越緊張，可手上也不知怎麽的，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電話——

  “喂？”她問。

  對麵停頓了兩秒：“你可真不給我省心！”三分的怒意，七分的無奈，他發了一半的脾氣，便又自行收斂了情緒。

  然後，他叫出她的名字，也是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叫她——

  “慕涼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