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涼煙光著腳走回小區。

  她的腳步從容、平穩，就這麽撐著一把折疊傘，傲然離開，全程頭也沒回。

  不遠處，她住的那幢樓已亮起燈。

  兩個站在廊下躲雨的小混混看到她，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然後對著她賊兮兮地笑。特別是看到她光著腳，其中膽大的混混更是迎上來，衝她吹口哨。

  慕涼煙旁若無人地收了傘。

  麵對衝她吹口哨的混混，她甩了甩傘上的水珠，平靜抬頭：“怎麽，是礙到你了嗎？”

  直白點就是：關你什麽事嗎？

  她問得禮貌，語調冷清，眼神淩厲。

  小混混卻不由打了個寒顫。縱使眼前的少女看起來單純無害，說話的時候甚至還帶著笑，但他就是感覺到了不對勁。

  於是，那“噓”了一半的口哨，當場就劈岔了音。

  小混混尷尬地低頭，認慫地退開兩步，讓出路來。

  慕涼煙也沒再說什麽，隻是不客氣地抬腳，越過對方直接走了進去。

  她聽到那兩個混混在原地嘀咕——

  “你幹嘛呢？上啊！泡她啊！”

  “你知道個屁！這妞一看就不簡單，你是沒看到她剛才那眼神……”

  “看什麽眼神！你看她皮膚多白多好，身體肯定又白又軟的，這要放在洗腳城那裏，絕對不是我們能消費得起的款……”

  “閉嘴吧你！”

  “……”

  ……

  交談聲弱下去，慕涼煙壓根沒有理會。

  她住的這個小區三教九流，本來就是什麽人都有，樓下站兩個混混，再正常不過。

  她隻是一邊往前走，一邊甩著折疊傘的水珠，心裏百無聊賴地想著——

  便利店的傘質量不行啊！

  這麽輕的重量，這傘骨都快細成一根針了，她隨便一拉就能把這些“針”拆下來。一共八股的傘骨，省著點用的話，能紮癱八個混混呢……

  ………

  混混終究是有賊心，沒賊膽，沒有跟上來。

  慕涼煙順利回了家。

  這種老舊小區一般都很濕冷，她一打開門，便感覺陰暗和潮濕鋪麵而來。房間裏的溫度，似比外麵都低了兩度。

  慕涼煙蹙了蹙眉，進去隨手開了燈，開了空調，然後直接走向書桌。

  她沒有收拾自己的時間，她還有急事要做——

  上網，通過暗線找人。

  她登上了自己的“醫生”賬號。這上麵留著一些以前接觸過的那些三教九流，基本都是找她看過診的。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他們見過小二。

  她挑了幾個混得還不錯的，還算是有點人脈的，發去了問候。

  “慕涼煙？！”很快有人回複了，一句話後麵加了無數個感歎號，“你還活著？”她的死亡，在黑市上可是公開的秘密。

  “是隱退了一段時間，回來找不到我們家小二了，能幫我找找嗎？”慕涼煙找了個理由含糊過去。她記得對方做的是皮草生意，路子不太正，人脈卻很廣。

  正好可以用來找人。

  “小二哥？我都一年沒見到他了。上次見麵，還是在國外賭球的時候，我看到他喝醉了，輸了不少。對了，小二哥壞了臉，你知道麽？”對方常年在黑市蹲生意，所以回複速度很快。

  慕涼煙一字一句地看完，勾了勾唇角。

  壞了臉？

  這個她當然知道。

  豈止是壞了臉，簡直就是毀容了……

  “我不知道啊。”表麵上，慕涼煙回複得很吃驚，特意多加了好幾個震驚的表情。她故意停頓了一下再問，“那他現在在哪裏？估計是臉壞了，不想見我，我都聯係不到他。”

  “小二哥真是……男人嘛！破相有什麽的？你放心，人我保準給你聯係上。那個賭球的局是私局，是我朋友開的，每個人的信息都記得清清楚楚的。就是稍微花點時間，都一年前的事了，得好好找找。”皮草老板爽快地把事情包攬下來。

  慕涼煙也順水推舟：“你告訴我他在哪就行了，我怕提前聯係上，他一自卑再跑了。你把他信息詳細點給我，我自己找就行。另外，我也不會讓你白幹這事，要多少報酬你盡管提。”

  她相信對方能查出小二的底細，不止是因為對方的人脈，還有另外一點：小二當初需要隱瞞身份接近她，這三年她都已經“死了”，他壓根沒有再隱瞞的必要。

  他暴露得越多，她能查到的也越多。

  這個局布下以後，一旦成功，她就能知道小二的真實身份，以及他所處的位置。那這“敵暗我明”的狀況，就能顛倒一下了。

  “報酬？我們之間還談什麽報酬！我命都是你救的！”

  對方很快拒絕了。隻是，生意人終究是生意人——

  “慕涼煙你不知道啊，你洗手不幹以後，這黑市沒一個靠譜的醫生。我們每次去野外搞點好東西，都要丟好幾個兄弟的性命，不帶個靠譜的醫生不行啊……”

  言下之意，是要她幫忙隨隊出診了。

  這放在過去，可是天大的價格，而且對方就算是出了價，她也不一定願意接。畢竟要跑非洲草原幹缺德勾當，心理和身體都不會舒服。

  但現在……

  “可以考慮。”她思忖了良久，緩緩地敲字過去，“你先把我要的東西給我。另外，我隱退回來的事，你必須幫我保密。”

  先答應個一半，以後也好轉圜。

  “行，那就這麽定了。”

  ……

  也有另外幾個人回了信息。

  有對她回來表達震驚的、也有堅信她是盜號的……她如法炮製地問了其他人，讓他們分別去搜尋小二的信息和地址，然後在最短時間內發過來。

  一切順利，剩下的隻有等待。

  慕涼煙沒在線上逗留很長時間，她交代完這一切，切換賬號，登上了上次名字ID已改成“mu”的小號。

  根據“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的原則，另外的事，她要靠小號完成——

  自然也是找人，找一個從未見過，壓根不知道是誰的人。

  這種事，沒有比找黑客更加合適的。

  隻可惜頂級的黑客不缺生意，很難直接聯係上。低級的黑客本事不太行，她稍微出幾個難題，對麵就卡住了。

  慕涼煙輕嗤：就這業務水平還混黑市呢？丟人！

  她思來想去，突然想到了那個貓頭鷹頭像的人。當初她以遊客的名義，發了一句很敷衍的招聘，對方就知道她在海城。

  那個人，是有幾分本事的。

  她打來聊天記錄，打開了那個正好亮著的貓頭鷹頭像。聊天記錄框裏簡簡單單，還停留在上一次他發來的那句。

  隻有一個字，慕。

  她當時覺得這個人油嘴滑舌，故意耍她。現在她看著這孤零零的一個字，想到這是屬於自己的姓氏，突然便覺得有些落寞。

  但這種落寞隻持續了一秒，慕涼煙深吸了口氣，把這種負麵情緒都壓製下去。

  “老黑，在不在？”她打開對話框，迅速地打字發送過去。

  對麵像是也守著電腦活的，幾乎是瞬間就回了：“老黑？”

  “你不是黑客嗎？”她這麽想就這麽稱呼了。慕涼煙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她繼續打字，單刀直入，“能幫我找人嗎？”

  “你姓慕嗎？”對方卻反問了這句。

  什麽意思？

  慕涼煙皺了皺眉，隨手往上一翻，還看到上次的聊天內容裏，有“姓慕不收工資”的戲言。可她又覺得，對方現在問她，好像不是為了工資的事情。

  想了想，她敲下一個字：“嗯。”

  “找什麽人？你擁有什麽信息？”對方倒也爽快，貓頭鷹頭像很快亮起，算是把她的活接了。

  “一個姓秦的人。”慕涼煙想了想，掏出口袋裏的那塊蜜蠟，拍了張照片發過去。然後，她又補充，“和這個東西有關。”

  對方發來一連串的問號。

  慕涼煙抿了抿唇，索性先發製人：“你技術不行，找不到也沒關係。我再換個頂級的黑客，應該能輕鬆一點。”

  對麵不知是不是被她氣到了，沉默了好久，也沒有再發信息過來。

  良久，等得慕涼煙都有些不耐煩，想要下線離開時，對麵的回複終於來了——

  “如果我查出來了，能不能見你一麵？”

  慕涼煙沒回應，那邊很快又補充了一句：“我大概知道你要找的是誰了，隻是具體的信息，我還需要確定。”

  他認識姓秦的？

  那他又是什麽人？是敵是友？

  慕涼煙警惕地抿唇，但這回主動權已不在她手上——

  “你可以選擇成交，也可以選擇不成交。”他丟過來這麽一句。

  “好。”慕涼煙想了想，隻能答應下來，“成交。”

  他們互留了聯係方式，當然不是電話號碼，而是網絡虛擬聯係點。

  做完這一切，慕涼煙才終於下線。

  房間裏安安靜靜的，她把手機掏出來，拔出電話卡，單手掰折了卡。她知道接下來的這段路，是一場硬仗，會很不容易，這種時候，她的身邊不該有朋友。

  隻是……

  真的好冷清啊！

  她看著窗外傾盆的大雨，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隻覺得屋子裏格外寒冷……比任何時候都冷！比她三年前還冷！

  三年前，就算是最艱難的時候，她也是有小二陪著的。雖然現在看來，小二那也不過是虛情假意假兄弟，但至少，表麵上是支撐著她的。

  而現在，她真的隻剩一個人了。

  慕涼煙突然很想聽到人的聲音，哪怕是隔壁再發出恩恩愛愛的雙重奏，她都會感激不盡……可隔壁怎麽一點聲音都沒了呢？

  “叩叩！”

  門上傳來兩聲敲響。

  慕涼煙倏地一驚，從這種自怨自艾中稍稍回神。她想到了樓下那兩個混混，難道是“商量”好了，來找她麻煩了？

  “來了！”她不耐煩地蹙眉，語氣不善地拉開了門。

  門外站得卻是傅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