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屬說，他想見她？

  慕涼煙的脊背一僵。

  “給他打一針鎮靜劑。”然後她望著月亮，故作鎮定地開口，連頭也沒回。

  怎麽醒那麽快？

  她恨不得加幾針，讓他睡個三天三夜！

  “呃……”傳話的下屬一臉疑惑，見她站著不動，又開始為難。他喃喃著解釋，“止疼鎮定的藥，剛剛已經用過了。”

  “那就再打一針。”慕涼煙昧著良心祈禱：總之別讓他醒！

  “啊？”下屬更迷茫了，他支吾了半天，最後小聲開口，“……我去問問醫生。”

  說完，他腳步匆匆地走了。

  慕涼煙沒理會他，她在原地發了會兒呆，直到一陣冷風吹過，她打了個哆嗦，才回過神來。身上的衣服還有點濕，她得換身幹淨的……要不趁機溜？

  但剛想抬腳——

  “你好。”旁邊傳來一個溫和的女聲，一隻手同時碰在了她的胳膊上。

  “誰？”慕涼煙嚇了一跳。

  她剛才走神了，都沒發現有人靠近。

  “啊對不起，你別害怕，我是傅家的傭人。”說話的是個中年婦女，此時就站在旁邊，看起來慈祥又溫柔。她的手裏拿著一條毯子，說話的同時，把毯子往前遞了遞，“少爺手底下都是男人，不會照顧人，你別介意。”

  “謝謝啊。”慕涼煙感激地接下。

  她索性把外套脫了，拿毯子一裹，然後找個花壇坐下，處理自己的濕鞋子。

  傭人跟過來，在她旁邊坐下。

  “我聽他們說，是你把少爺救回來的？”傭人俯下身，試圖幫忙，“今晚的事，嚇壞你了吧？”

  慕涼煙擺了擺手，謝絕了她的幫助。

  今晚的事她心中有愧，所以聽傭人這麽說，也隻是“嗯嗯是是”地胡亂應著，整個人看起來都像是受驚過後，無助又彷徨。

  傭人明顯信了——

  “你、你別誤會少爺，今晚的事，是個意外。”她有些著急，迅速地想要解釋，“你和少爺在一起，不會有危險的。”

  “啊？”慕涼煙一愣。這傭人是不是理解錯了什麽？

  “你不要害怕，少爺是個好人。”傭人還在努力說明，“你放心，我看著少爺長大，那些殺人放火的事，是不會有的。”

  “那你……”看走眼了啊！

  慕涼煙失笑，差點脫口而出。

  傅司城是好人？！

  拜托，他要是好人，她當場就能亮起聖光！

  她是很想戳穿傭人，但在看到對方眼裏的真誠和善意時，又於心不忍……於是剛剛說到一半的話，又咽了回去。

  慕涼煙撇撇嘴，終究別扭地接上：“那你……這麽說，我就不害怕了。”

  她低頭，晃蕩著一雙腳丫子。

  “聽說……你姓慕？”傭人遲疑了半晌，猶猶豫豫地問了。

  “是。”慕涼煙點點頭。

  她正想著要不要報全名，坐在一旁的傭人，卻突然哽咽了。

  “姓慕的人挺少的……”她嗓音一啞，幾乎是帶著哭腔感歎。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吸了吸鼻子調整過來，隻是說，“少爺他……也不容易。”

  慕涼煙皺了皺眉。

  這突然哭……是因為擔心傅司城的傷勢？總不至於哭她姓慕吧？

  “你不用擔心，他沒事。”她很少有安慰傷者家屬的習慣，但此刻卻莫名被這種情緒感染，態度都跟著放柔了一些，“他很快會好的。”

  “誒！”傭人用力點頭，“少爺他……”

  “林姨。”

  傭人本還想說什麽，卻被不遠處的聲音打斷。

  “少爺。”被稱為林姨的傭人連忙起身，麵向聲源的方向。看到傅司城隻身站在那裏，她頓時急了，“您怎麽出來了？醫生不是說……”

  “很晚了，你先回去。”傅司城打斷她，語氣平緩，態度卻是不容置疑的。

  傭人隻堅持了一秒，便選擇服從。

  “是。”她應聲，點了點頭，很快便退下了。

  偌大的地方，隻剩下兩個人。

  慕涼煙坐在醫院的花壇上，光著一雙腳丫；傅司城站在醫院的廊下，披著一件外套。他們之間隔了幾個台階、一盞燈、外加數十米的鵝卵石路。

  然後，他向她走來。

  他的腳步有些慢，因為身體沒恢複，走路還有些搖晃。

  慕涼煙更用力地晃蕩著腳丫子，事不關己地想著：不用她去扶吧？她這還光著腳呢！更何況……

  “小心！”身體比大腦快了一步，在看到傅司城踏下最後一個台階時，慕涼煙還是踩著那一地鵝卵石衝了過去。

  刺鼻的碘酒味道，他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

  他的傷比她想象得嚴重嗎？

  還是之前她沒檢查出來？

  “你行不行啊！”慕涼煙皺了皺眉，短暫的遲疑過後，直接沒好氣地開口，“不行別逞強，回去繼續躺著。”

  身上的人沉默了兩秒，發出低低的笑聲。

  “扶我過去坐會兒。”他開口，聲音有點虛弱。

  “你別暈在半路上啊，”慕涼煙隻能照做，不情願地扶著他往外走，“不然等下還要叫人把你抬進去，多丟人。”

  到了花壇，她直接把人往可以坐的地方一丟，然後隔著他兩個位子坐下。

  為了證明自己很悠閑，她繼續晃腳丫。

  “腳不冷？”傅司城看了她一眼，眉頭微蹙。

  慕涼煙索性一盤腿，把腳都縮在了毯子裏：“……你幹嘛跑出來？”

  “我的人告訴我，說你不願意進來。”傅司城輕歎，滿滿的無奈。

  “……”慕涼煙啞然。

  這個話題她沒法和他細聊，隻能當聽不到。她以賞月的姿態坐著，隻是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他——

  他的身上綁了不少繃帶，除了那張臉，身上青青紫紫的不少。他的右手背上貼著個創口貼，上麵還有新鮮的血跡……那是中途拔掉輸液的痕跡。

  按治療來說，現在輸的液，一般是為了快速排出他吸入身體的毒素。可能裏麵還夾雜著一些消炎和鎮定的成分。

  這麽一拔……

  還真是不怎麽惜命！

  她想了想，還是不勸了，反正是他的命。

  兩人就這樣默不作聲地坐了許久，至於之前發生的事，傅司城沒提，她也沒有。

  直到有下屬過來。

  “傅少，”下屬是小跑著過來的，手上還拿著一個長方體的盒子，“東西拿來了。您……”他擔憂著試圖勸說什麽，但被傅司城揮了揮手，又退了回去。

  “他讓你回去躺著。”慕涼煙好心翻譯，“不然你就躺回去？”

  傅司城笑了笑，沒答應。

  他隻是把那個盒子放在兩人中間，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打開看看？”

  “給我的？”慕涼煙疑惑，遲疑地拉過盒子，卻在打開看清裏麵的東西時，不由一怔——

  是一雙鞋。

  她從來不知道，世界上真的會有一雙鞋，可以將她羅列的奇葩元素都整合在一起：綠色、帶大花、帶珠子、帶羽毛。

  真醜！

  醜得別致！

  “……你還真去買了？”慕涼煙抬頭，目光從盒子裏移開，“你就看不出來，我是……”匡你的嗎？

  她在耍他，看不懂嗎？

  完了！

  之前那種玩弄感情的愧疚感，又開始來了……

  “確實花了點時間。”傅司城的聲音停了停，“這樣的……不好買。”

  慕涼煙一句話都聊不下去了。

  她不喜歡這樣欺負人。

  “我收下了。”她把那雙鞋拿出來，當場就穿了，甚至還穿著在他麵前蹦躂了兩下，“然後，我該給你個回禮。”

  她想，這份人情真的得快點還了！不然，她怕她還不起……

  “你有什麽想做的事嗎？”她正色詢問。

  “嗯？”傅司城抬頭看過來，眼底有明顯的疑惑。

  “就是有什麽願望，或者……有什麽我能幫你做的事？”慕涼煙解釋，“隻要是我能完成的，你想一件。”

  四目相對。

  慕涼煙盯著他，急切地等著他的答案。她看到傅司城回視過來，目光有點黯淡、甚至有點失落……就在她幾乎看到他的情緒時，他倏地笑了。

  他勾了勾唇角，眼底再度是一汪深潭。

  “你是……要我現在想？”他輕咳了兩聲，麵色似乎也跟著白了幾分，滿身的虛弱。

  慕涼煙蹙了蹙眉，便聽到他繼續往下說——

  “我的思維還不是很清晰。”他似猶豫了一下，然後抬眼看過來，“如果提出什麽過分的，你也能替我完成？”

  慕涼煙的臉色微微一變。

  她有些懊惱地看著他手背的針孔：排毒的藥不用，藥還在身體裏，可不就會昏昏沉沉的麽？

  誰知道他會不會提讓她“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要求？

  “那等你恢複一點再說。”慕涼煙想了想，背過身去，“你好好休息，清醒了聯係我。”說完，她抬腳往外，但走了幾步又折回來。

  “另外還有，”她不忘補充，“你讓我做的這件事，一定要是在我能力範圍之內的，而且，是在短時間內，我可以完成的。明白吧？”

  她已先否決了長期的可能性。

  這就萬無一失了吧？

  慕涼煙心緒一鬆，開開心心地往外，這回，卻是被叫住的——

  “等等！”他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