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楊益隻有八歲，而因為先皇病逝的毫無征兆，他幾乎可以說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這麽登上了皇位，一個八歲的孩童又知道什麽呢？成日裏他也隻能聽到那些大臣們無止盡的爭吵和對他的質疑。

  其實對於一切他都是厭煩的，甚至於剛開始的時候他很想逃離，雖然上官雪瓊和宇文煜的出現讓他堅持了下來，可是在此之前陪在他身邊的，隻有現在依然在他身邊的那位總管。

  對楊益來說，小饅頭可以算是他的朋友，所以當初他不顧眾人反對硬是給了他一個身份，雖然是一種叫不出名號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職位，但是那也是楊益第一次去嚐試著爭取些什麽，值得慶幸的是，他贏了。

  而在認識了上官雪瓊和宇文煜之後他學到的是，你想要的就必須靠你自己得到，因為別人給的，他們隨時可以拿回去。

  畢竟上官雪瓊和宇文煜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要說起來，時時刻刻都陪在楊益身邊的也就是這個一起長大的小饅頭了。

  所有人都知道楊益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也知道他和他身邊那位總管打小的交情，所以對於那位總管也是有幾分尊重的。

  “您說的這是哪裏的話，這些事不都是我應該做的嗎？”莫說楊益的身份尊貴，即便隻是作為兒時的玩伴，這位總管也不可能會見死不救。

  想到了以前的那些事情，楊益也是難得放鬆了些，直接從那把龍椅上站起身來走到了台階上坐下，還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我記得那應該是在我登基後不久，有一天為了躲開那些煩心的禮儀和奏折一個人跑去了不知什麽地方，那個時候天色也有些黑了，我呢也是漫無目的的一直朝著宮裏最偏僻和靜謐的地方走，壓根就沒有意識到那個時候危險在一步一步朝我靠近。”說起當年的舊事，楊益依然心有餘悸，那個時候他也真是年紀小，當時都沒感覺到害怕。

  聽他說起了這個，那位總管也是深有感觸的，畢竟那個時候還是他第一個發現楊益不見了，所以在宮裏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到處去找他。

  “那個時候我走著走著就找不著路了，也摸不清方向了，其實心裏是有些害怕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在那個黑衣人忽然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卻忽然又不知道該害怕了，連逃和躲都不知道了。”自嘲的搖了搖頭，楊益隻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實在好笑。

  “說起這個啊，當時您可真是把我嚇壞了，我找到你的時候那個黑衣人手裏拿著劍就這麽朝著你刺過去了，你居然傻傻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當時一慌神都沒敢多想，直接就過去一把抱住了那個黑衣人的腰，雖然我不是他的對手，可畢竟也是拖了一會兒的，後來他甩開我又繼續朝你過去了，我當時跑到你前麵眼睛一閉，手臂一擋，真以為自己要去見閻王了，可就在這麽關鍵的時候上官將軍出現了，不費吹灰之力的就拿下了那個刺客，你是不知道，我當時可是嚇出了一身冷汗。”說著說著這位總管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像是現在再回想起來依然後怕，後來又覺得自己似乎失言了，便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身邊的楊益一眼，“聖上，我方才說著說著有些口無遮攔了，到最後都直呼‘您’為‘你’了，您莫要見怪。”

  毫不在意的拍了拍他的肩，楊益讓他不必如此拘謹，“你對我而言也是朋友，哪裏來這麽多的規矩，我能叫你小饅頭你就能稱呼我一個‘你’字，怎麽相互陪伴的久了反而都生分了。”楊益的這句話倒是帶了些責備的意思，但是卻把那位總管說紅了眼眶。

  “聖上畢竟是九五至尊，尊卑有別，我又怎麽能造次？”雖然清楚楊益是個怎樣的人，可他也實在不願給他惹什麽麻煩，萬一入了什麽人的眼，怕是又要借機找楊益的麻煩。

  “無妨，你可知道認識了雪瓊和宇文兄之後我最大的收獲是什麽嗎？”像是在交談中楊益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也是格外的鄭重，“很多東西都是做給別人看的罷了，可我又為什麽要因為在乎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怎麽想而去刻意做些違心之事呢？真情難得，是不該被越推越遠的。”

  很是感慨楊益這些年來的成長，那位總管因為他的這番話也是連連點頭，“說的不錯，正是因為如此你才能一直都給予將軍和侯爺信任與尊重吧。”

  很多東西隻要自己心中懂得便好，旁人怎麽看，重要嗎？

  “所以這一次，我也要讓他們自己做決定。”擲地有聲的說出了這句話，楊益連走回去的步伐也堅定了許多，換了一張幹淨的紙，重新用筆蘸了墨，這一次楊益很快的便寫完了回信。

  信上隻有簡短的幾個字，一切已知，處理之事自斟酌。

  並非是楊益拿不定主意，而是他相信上官雪瓊和宇文煜自己就可以做出正確的決定。

  看著如今一臉自信的拿定主意的楊益，那位總管簡直不敢想象幾年前的他還是那副畏畏縮縮的模樣，不得不說，將軍和侯爺對於這位聖上的影響，真的太大了。

  他們之間可不單單是救命之恩這麽簡單吧。

  信任、勇敢和尊重，這些全都是他們教會楊益的東西，也是身為一國之君很難從別人那裏真正得到的。

  洋洋灑灑的把龐嶽犯的罪狀寫了滿滿當當一整張紙，上官雪瓊還生怕自己有所遺漏，一隻手舉著，另一隻手在那裏又從頭到尾一一細數了一遍，之後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走到夏亦然麵前看了一眼他畫的龐嶽的肖像，那惟妙惟肖的程度讓上官雪瓊都忍不住嘖嘖稱讚。

  “要到明日才能行刑，我都有點忍不住了。”緊了緊自己的拳頭，茗青也好像和虞城、宜縣的那些百姓一樣，期盼那一刻早點到來。

  “好了好了，看你也閑不住，交給你個任務好了。”看了看墨跡已經幹得差不多的罪狀和龐嶽的肖像，上官雪瓊把它們一並交到了茗青的手上之後還不忘囑咐她了幾句，“你把這個貼在宜縣街上最顯眼的地方，讓宜縣的百姓都能看到，最好再去找一下宜縣的那位縣令，讓他各處通傳一下，讓虞城、尚濱等地的百姓都來見證龐嶽行刑的時刻。”

  對著上官雪瓊點了點頭，茗青一下子就跑的沒了影，看起來對於這件事情很是積極。

  “那位總督大人，你想好要怎麽處置了？”看上官雪瓊一臉輕鬆的模樣，宇文煜就知道她一定是已經給這位總督安排好了“後路”。

  舉著手中那封楊益通過飛鷹傳來的信，上官雪瓊即使不拆開都知道他是寫了些什麽，同樣的，宇文煜也是如此。

  他們能想的到楊益在知曉了一切之後的反應，也更明白他心中想做的決斷是什麽。

  “直接了結他也太便宜他了，不如就讓他自己慢慢走去梁境，然後再靠著自己的努力一點點帶領著梁境那裏的百姓一天天的好起來，如果他能完成這件事，也不失為大功一件，至於他的那些財物，就全部變現重建那些毀壞的地方，然後再餘一些補償給虞城、宜縣、尚濱這幾個地方的百姓吧，他身為掌管尚濱和宜縣兩地的尚宜總督，離開之前也要再為百姓們做些什麽吧，也算是有始有終了，他的晚年，就去替他的兒子還債吧。”念在那位尚宜總督在任職期間並未犯過什麽大錯，上官雪瓊這也算是給了他一個最好的結局，畢竟龐嶽的那些罪過並不是在他死了之後就可以一筆勾銷的，也總要有個人去承擔，而這個碌碌無為的尚宜總督，就是最好的人選。

  欠了這麽些年的東西，終究是要償還的，無論是用什麽方式。

  看到布告的百姓們真的是直接在茗青麵前上演了一次什麽叫口口相傳，聽說了龐嶽要被處決的消息後，宜縣的百姓無一不拍手叫好，即便是目不識丁之人都要拉著身邊能看得懂那罪狀之人讓他們一字一句的讀來聽聽，隨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聽說了這一好消息的人也是越來越多，百姓們的歡呼聲都要震徹整個宜縣了。

  當然了，對於那些和龐嶽有過合作的，還有那些陪著他為非作歹之人，上官雪瓊和宇文煜自然也是沒有忘記治了他們的罪，從老百姓的反應來看，他們對於他二人的這種處罰方式不僅接受而且還相當認同。

  這不，他們幾個人還沒來宜縣多久呢，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他們的名號了，走在路上也是隨時都有人或躬身謝恩，或頷首示意，在宜縣他們已經成了百姓心目中的神，把百姓們從噩夢中拯救了出來。

  在把龐嶽押去尚濱和宜縣兩地交界處的途中，一路上百姓們倒是沒有像幾個人預想的那樣憤怒的用菜葉或是雞蛋砸擊龐嶽，而是默默的隨行，而且在快要到行刑地點的時候，人也是越來越多，好像所有人都想要親眼見證龐嶽被處決的時刻。

  原本不可一世的龐嶽全程一言未發，始終垂著頭，或許是因為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所以有些害怕愣神，又或許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他也還是不想讓別人看到他如此不堪的模樣。

  直到此刻，其實上官雪瓊心裏都沒能想明白這個龐嶽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

  到了最終處決的場地，那裏也已經是圍滿了人，而且不難看出來那都是曾經深受龐嶽迫害之人，他們強忍住悲傷的麵容讓上官雪瓊也不禁有些動容。

  是啊，期待了那麽久的時刻忽然到了，的確會叫人不知所措。

  “龐嶽身上背負的那些罪，一劍是無法償還的，所以我們四個人輪流一人給他一劍，直到為每一個枉死之人都討完了公道。”冷峻的說出了這句話，上官雪瓊毫不猶豫的在龐嶽的右肩上斜切了一劍，頓時疼的他大叫出聲，“要殺我你就給個痛快，現在這算什麽！”

  “你在殺那些無辜之人的時候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嗎？”極快的拔劍在龐嶽的腰部刺了一劍，宇文煜的語氣裏也是充滿狠厲。

  此刻的龐嶽已經痛苦的叫出聲來，可是即便是看見了他如此的慘狀，茗青還是覺得不夠痛快，“殺人償命，你是該償命，也該慢慢償命。”她的這一劍劃過了龐嶽的雙腿，隻聽得“撲通”一聲，龐嶽就直接跪在了那些百姓的麵前，再也站不起身。

  “你就跪在這裏好好的贖罪吧，看看這些被你害了的百姓，想想你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死之前，悔過吧。”忍不住又給了龐嶽一腳，可是即便如此茗青還是覺得不夠解恨。

  看了一眼身上有好幾處被刺破卻不會立刻致死的龐嶽，夏亦然不知為何心裏卻忽然有了一絲安慰，手中的折扇一開，龐嶽的脖子上便又多了一道傷口，而且還在朝外汩汩的流著血。

  吃痛的捂住了脖子，龐嶽渾身刺痛，他痛苦無比的倒在了地上，發出了哀嚎之聲，“你們給我個痛快吧，別再這樣折磨我了，啊……”

  看到龐嶽這副慘狀，周圍圍觀的百姓都在拍手稱快，想起龐嶽做的那些事情，他們實在是覺得若是一刀給了他痛快那也未免太便宜他了。

  接下來上官雪瓊他們四人繼續一人一劍的淩遲著龐嶽，而且他們的力道都把握的極好，每一劍都不會立刻致死，但絕對會讓人痛不欲生，龐嶽這副求死不能的樣子，上官雪瓊希望他手下的那些亡靈此時都可以看到。

  不多久之後龐嶽的身上已經快要沒有一處好肉了，他奄奄一息的喘著粗氣，麵色煞白，眼見就要將身體裏的最後一滴血流盡了。

  “好！”隨著人群中的這聲呼喊，所有人都高高舉起了手，像是在慶祝這個蛀蟲終於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各位，雖然這可能不是對於你們來說最好的處罰龐嶽的方式，但已經是聖上能做到的極致了，龐嶽已除，今後大家可以安居樂業了。”隨著上官雪瓊這一抬手間的氣宇軒昂，在場的人都紛紛鼓起掌來，屬於他們的好日子，終是到來了。

  在人群散去之後上官雪瓊再最後看了早已經沒了呼吸的龐嶽一眼，“去，把那位總督大人帶來，讓他給龐嶽收屍，順便再看他最後一眼。”

  見上官雪瓊說完話後走的頭也不回，茗青趕快加快腳步追上了她，“小姐，你這是要去哪啊？這不是回宜縣的路啊。”

  “我要去找當年真正的狀元，做事要有始有終，所有人的位置，也要一一擺正。”

  有道是情深不壽，可真正有情之人不會在意情長情短，因為珍重的，自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