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複了當年因為受了龐嶽迫害而失了狀元的那位公子的身份，上官雪瓊和宇文煜也算是完成了來宜縣的最後一件事，雖然這一次的案子不同於平常的那些喊打喊殺之事，可到一切該到此為止的時候，他們是真的覺得倦了。

  麵對家國大業他們有一腔熱血，可在人情冷暖麵前，隻有一聲長歎。

  也是經曆了這次事情，讓他們更懂得了珍惜二字。

  以為可以相守一生之人因為無關之人的一己私欲被生生拆散，天人永隔，以為可以長伴左右的親人因為無關之人的貪欲被活活燒死，屍骨無存，以為可以一直握在手裏的那些，可能會一瞬間就化為烏有了。

  害怕，也是因為，有了在乎的人。

  難得卸下了重擔，幾個人在回遂城的路上似乎各懷心事，並沒有說太多的話，同時也都很是默契的放慢了腳步，享受著難得的鬆弛。

  經過了這次的事情，上官雪瓊和宇文煜也終是決定在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的給自己安排一段休憩的時間，也算是養精蓄銳，將來可以更好的替楊益守著他的天下。

  興許是那日和自己身邊的總管聊起的往事讓楊益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那日他不知怎麽在宮裏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太皇太後的寢殿，自然也是借著這個機會順道來看看自己的這位皇祖母。

  遠遠就瞧見了朝自己走過來的楊益，太皇太後知道他定是又因閑來無事來找自己拉些家常的，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說的可不就是楊益。

  “皇祖母，你近來可好？”接觸到了太皇太後帶著慈愛的目光，楊益幾個大步就走到了她的身邊去攙扶她，也朝著她身邊的宮人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都退下。

  “怎麽，這次是想同我說什麽保密的事情，怎麽把所有人都遣走了。”雖然嘴上這麽問，但是太皇太後又何嚐不了解楊益，她知道楊益是想像小時候那樣和自己獨處，說說心事。

  稍稍挽緊了自己這位皇祖母的手臂，楊益也隻有在她麵前才能真正的放鬆和展現真正的自己，“其實我是因為想到了許多以前的事情，一時有些感慨，想找個人說說心裏話。”

  “就像你小時候總喜歡粘著我一樣？”一臉寵溺的對著楊益笑了笑，其實久居深宮的太皇太後又何嚐不懷念那段時光呢。

  在楊益八歲那年先皇就病逝了，可實際上從楊益出生的那一年開始先皇的身體就已經一年不如一年了，所以其實小楊益在年幼的時候還當真沒怎麽得到過父愛，而他的親生母親在他登基後不久也因為身體的原因離世了，所以從小時候開始和楊益最為親近的就是他的這位皇祖母了，也可以說是太皇太後一手把他帶大的。

  在這深宮之中，唯一能讓楊益感受到親情二字的，也就隻有這位皇祖母。

  “你這孩子莫不是又想起和雪瓊有關的往事了吧？”抬手點了點楊益的眉心，太皇太後太過了解他的心思了。

  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楊益自知瞞不過她，也就很是幹脆的點了點頭，“是啊，忽然想起了我遇襲的事情了。”

  聽他說起了這個，太皇太後至今還心有餘悸，“是啊，你說那些人怎麽這麽大的膽子，趁著先皇病逝，朝野內外一片混亂的時候居然找了殺手來想要取你一個孩童的性命，我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心裏發怵呢。”說著太皇太後還給自己順了順胸口，像是仍舊後怕。

  “那個時候也多虧了小饅頭替我擋了一刀，要不然說不定我早就命喪當場了，可他的肩上也留下了那個時候的印記，這一輩子都抹不去了。”長歎了一口氣，一說起這個楊益就覺得自己對這位好友心中有愧。

  “益兒啊，其實你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把這樣的朋友留在身邊陪著你，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知道楊益那有恩必報的個性，可太皇太後更想讓他知道，身為一國之君，不可太過於深陷這種兒女情長。

  “可我也是自私的決定了他的一生，他也注定隻能在這深宮中伴我終老了。”其實楊益一直有放他身邊那位總管離開的想法，卻又不知該如何去做才是最好的。

  “孩子，你問過他的想法嗎，你怎麽知道他心裏就真的不願意一直守著你呢？”被太皇太後的這個反問問得有些愣住了，楊益一時語塞。

  “從你八歲那年他為你擋下那劍開始，就注定他此生離不開這深宮，更離不開你身邊了。”太皇太後的話說的很篤定，可楊益卻像是有些沒聽明白，“都說從小看大，他小小年紀都願意為你舍命，相處至今又怎麽可能會棄你而去？”

  太皇太後的話無異於一語驚醒夢中人，讓楊益渾身一顫。

  “傻孩子，從小到大他的身邊都隻有你一個朋友，你現在讓他走，他又能去哪呢？”似乎也是想到了自己的這麽些年，太皇太後的眸光黯了黯，“所謂歸宿，不過一個安生立命之所罷了。”

  微微垂下了頭，此時的楊益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麽。

  這深宮之中，除了別人眼中的榮華富貴，更多的卻是一顆顆向往自由的心，尊貴如太皇太後和聖上，也懷著一顆平常之心呐。

  “孩子，你老實告訴皇祖母，你心裏是不是一直有雪瓊？”也不知怎麽說著說著就又說起了上官雪瓊，這太皇太後也是想從楊益嘴裏聽句實話。

  不知道為什麽，楊益在聽到了自己這位皇祖母說起上官雪瓊之後，卻忽然沉默了。

  看起來有些糾結的做了一會兒心理鬥爭，楊益才輕輕的點了一下頭，“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皇祖母，雪瓊她，一直在我心上。”

  對於他的回答太皇太後倒是一點都不意外，她這個孫子的心思啊，她又怎麽可能不清楚呢。

  “那你倒說說，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心儀雪瓊這孩子的？”慈愛的撫了撫楊益的發，太皇太後還像他小時候那般，溫柔的和他說著心裏話。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楊益忽然一下子笑出聲來，“皇祖母，如果我說第一次見雪瓊的時候她有些嚇到我了，你可相信？”

  笑著點了點頭，太皇太後抬手讓他詳細說說。

  “您也知道我那個時候登基也算是趕鴨子上架了，什麽都不懂的我麵對那些老臣的你一言我一語，龍椅都坐的顫顫巍巍的，別提有多孤立無援了，也不怕您笑話，那個時候我可怕那位王丞相了，成天說自己是為了君王、為了百姓好，可就是給人一種不是個正人君子的感覺，每次上朝，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連他說的那些話我都不敢辯駁。”回想起了那個時候，楊益還真是想不到自己這個皇帝能堅持了這麽些年。

  “其實本來上官將軍和宇文侯爺說是要讓他們的子女來接替他們的職位時，我心裏別提有多絕望了，我和那些老臣心裏的想法是一樣的，八歲的孩童，劍拿得穩嗎？憑什麽去接替那領兵的重任？可是雪瓊那日舌戰王丞相的那番話可當真是狠狠給了我一記耳光，讓我幡然醒悟。那個時候她不僅替自己和宇文兄還有他們的父親保住了麵子，更是替我這個沒用的聖上贏得了尊重，更重要的是，她教會了我如何當個好皇帝。”

  除了初見時的驚豔，之後的再見麵，每一次都能讓楊益重新認識一次上官雪瓊，而她身上展現出來的那些能力，實在是叫楊益歎為觀止、自愧不如。

  直接拿下刺客時的身手、第一次領兵打仗時的部署、解了外患之急時的笑容、出謀劃策時的古靈精怪、為了天下百姓著想的赤誠之心、還有不會背棄戰友的堅定信念、鎧甲染血時的奮不顧身，還有很多很多在楊益的記憶中揮之不去的事情，他從未忘記過。

  聽著聽著，太皇太後的臉上都忍不住掛上了幸福的笑容，“你這個傻孩子，我又怎麽會不懂你對雪瓊的心思呢，可我也清楚，正是因為你太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所以才選擇不去束縛她，你啊，即便心裏再如何的癡迷於她，終究還是會許她她最想要的自由。”早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裏，太皇太後欣賞楊益的這份心，卻也心疼自己這個傻孫兒。

  “因為我清楚我是束不住她的，誰也束不住她。”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對於要把上官雪瓊留在身邊這件事，楊益覺得可能他還真沒這個資格。

  “看起來是雪瓊和你說了些什麽吧？”見他這垂頭喪氣的模樣，太皇太後就已經猜了個大概，畢竟像上官雪瓊那樣通透的姑娘，又怎麽可能看不出楊益的心思。

  想起了自己和上官雪瓊的賭約，想起了那次當仁不讓的交鋒，楊益知道其實在和上官雪瓊有關的任何事情上，他都沒有勝算。

  其實在上官雪瓊明知道楊益贏不了她卻還全力以赴的那一刻，楊益就知道自己輸了。

  “雪瓊和我說過她的姻緣要自己決定，所以她不接受賜婚，也不接受任何聯姻的請求，更不會入宮選秀，這就注定了我與她此生是沒有這個緣分了。”兒女情長對於上官雪瓊而言是牽絆，而她要做的，是掃清這一切障礙。

  “雪瓊是個很有自己想法的孩子，她很清楚自己要什麽，所以她也的確不適合留在這深宮之中白白耗費大好年華，她注定不屬於這裏。”一提起上官雪瓊，太皇太後就抑製不住的滿心歡喜，“我之所以會那麽喜歡這孩子也正是因為她無拘無束啊。”

  悄悄的看了自己的皇祖母許久，楊益試探性的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很好奇的事，“皇祖母，您是不是有什麽故事，我始終覺得您的心一直不在這深宮之中。”

  “雖然我不是有抱負的將門之女，但再怎麽說也是個女子啊，有哪個女子會甘願在大好的年華裏失了自由呢？”說來太皇太後也不過是在十幾歲的年紀就入了宮，這一待就快一輩子了，連這宮牆外的景象都快不記得了。

  察覺到了太皇太後的傷懷，楊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皇祖母，我好想念以前雪瓊經常給我帶的那些大白饅頭的滋味啊，我們讓小饅頭偷偷溜出去給我們買些回來，好不好？”

  被楊益這一句滿是孩子氣的話逗樂了，太皇太後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啊你，我可是沒忘記你小時候偷偷吃白饅頭塞得滿嘴都是的模樣，可真是太淘氣了。”

  可也正是因為在這深宮之中，楊益有這樣的舉動未免太過真實，養尊處優的九五至尊，竟沒有嚐過最普通的白饅頭的滋味，何其可笑。

  隻怕更可笑的是，若是文武百官知道了這件事，反而會嘲笑楊益這個聖上吧。

  “雪瓊他們這一次出去的夠久了，也該回來了吧？”說著說著，太皇太後還真就有些想念上官雪瓊了，也不知是不是就是因為她心中有偏愛，上官雪瓊來宮裏陪著她的時候，她都覺得宮裏的那些餐食比以往的美味。

  “雪瓊已經給我回了信，說這一次的案子已經圓滿的解決了，他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又掃清了一個心頭大患，楊益的心裏也安穩了許多。

  “雪瓊這孩子，還有宇文侯爺家的那位公子，他們可真是替你解決了不知道多少的麻煩事，這年複一年的，都沒個休憩的機會，現在外亂也平了，和友族的關係也穩定了，朝堂內外的奸佞也都落網的落網，處決的處決了，你是不是也該好好的讓他們休息休息了？”忍不住站出來替上官雪瓊和宇文煜打抱不平，連太皇太後都看不下去他二人總是無休止的奔忙了。

  “好，我聽您的，等他們回來了之後我就好好的讓他們休憩一段時日，最重要的是讓雪瓊多來陪陪您，是不是？”自然是知道自己這位皇祖母的心思，楊益也是順著她的話就這麽接了下去。

  其實即便太皇太後不提，楊益也早有這樣的打算了，上官雪瓊和宇文煜這麽多年為自己付出了太多，也是時候讓他們去做些自己的事了，無論是去和江湖朋友聚一聚，還是去過一段時日的田園生活，一切由他們自己安排。

  這一次，要做真正的上官雪瓊和宇文煜，而不是上官將軍和宇文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