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有眼，這種人終於有人來收了，真的是蒼天有眼啊！”人群中忽然傳出了一聲略顯蒼老的聲音，隨著這一聲而來的便是層出不窮的叫好聲，周圍人的這些反應足以見得他們都是深受龐嶽迫害之人。

  所以能親眼見到龐嶽被抓，不可謂不大快人心。

  “各位，這一次我們是全權代表聖上而來，也一定會給各位一個交代，過不了幾日龐嶽所有的罪責全部都會大白於天下，而到了那個時候，想要親眼看他伏誅之人可以到尚濱、宜縣兩地的交界處，我們會當著所有人將此罪惡滔天之人處以極刑。”擲地有聲的說出了每一個字，上官雪瓊知道此刻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這些百姓渴望了許久的。

  或許他們真的沒有想到，這一天真的會來，也真的有人敢直接叫板位居一品的尚宜總督。

  這一切對這些暗自垂淚的百姓而言，真的就如同一場夢一樣。

  龐嶽的出現是噩夢的開始，上官雪瓊和宇文煜的到來，是對一切的終結。

  人群中也不知是誰起了頭，自發的就將上官雪瓊和宇文煜圍了起來，當然他們也沒有忘記與他們同行的夏亦然和茗青，在所有人整齊的排列好之後，便直接朝著幾個人跪拜起來。

  “吾皇萬歲，感謝聖上的大恩大德，感謝幾位大人來替我宜縣除了一大禍患。”看著這些百姓不斷的叩首，上官雪瓊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看了一眼身邊的宇文煜，他似乎看起來也很是動容。

  這些百姓究竟是受了怎樣的苦難才會對著他們如此的千恩萬謝，對於他們經曆的那些事情，上官雪瓊都不忍去回想。

  無意間瞥到了眼眶已經有些紅了的茗青，夏亦然帶著些許安慰的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對於他們幾個人來說，雖然真的辦過不少大案，可是自從來到宜縣和去過虞城之後，過的每一天都像是做夢一樣，他們每一天都在從不同的人口中聽說龐嶽做的那些事情，不斷的重新去審視龐嶽這個人，可是無論怎麽想，他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究竟是怎樣的惡能驅使一個人甚至都不能稱為人。

  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可以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而且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還呼風喚雨了這麽多年，有了冤屈的人反而是敢怒不敢言，這世道究竟是怎麽了，怎麽會變成這般模樣？

  如果一切顛倒了，那就強行擰正它。

  所有的事情終於塵埃落定，而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四個人才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如果這次沒有親手把龐嶽抓住，沒有親眼看見他受刑，我都愧對這些百姓。”似乎還沉浸在先前的情緒中，此刻的茗青恨不得能立刻把龐嶽這個惡魔給大卸八塊，以安撫那些無辜受難之人。

  笑著輕輕敲了一下她的小腦袋，上官雪瓊自然是清楚此刻茗青心裏一定還不解氣，“行了，等到他所有的罪狀都落實了之後我讓你親自多給他幾刀。”

  “真的？那我可就不客氣了。”緊了緊自己的拳頭，茗青看上去已經有些躍躍欲試了。

  這次的案子雖然不如之前那些需要消耗過多的腦力與精力，但畢竟也是幾個人以前從來沒有麵對過的，而這一次的這個案子其實對於他們每個人而言，都足夠震撼，甚至於直到此刻他們都沒有辦法找到一個詞可以用來形容龐嶽的所作所為，因為無論是怎樣的詞匯，都不足以形容和表達。

  而在和龐嶽有關的這個案子裏，夏亦然更是下了很多苦工，除了他要為自己曾經的選擇負責之外，這個案子也是讓始終都波瀾不驚的他感觸頗深。

  很多時候並不是你不去招惹別人就可以獨善其身的，因為總有些人，你越是躲著他、讓著他，他越是覺得自己優越，於是天不怕地不怕，無惡不作。

  往往悲劇的形成都是因為，在合適的時候沒有一個敢站出來說不的人。

  如果那位縣令或者是任何一個曾經的受害者能夠鼓足勇氣站出來，也許龐嶽早就受到了懲罰，而一切就都不一樣了，可惜，從來沒有那種勇敢的人出現。

  察覺出了夏亦然的情緒有些不對，上官雪瓊不動聲色的走到了他身邊，柔聲和他聊起天來，“怎麽了，還在想著龐嶽的事情呢？”

  回了上官雪瓊一個笑容，夏亦然看起來似乎還有些心事，“其實我在宜香堂同龐嶽也聊了不少，說實在的，聽完了他的那些說辭，我真的有種天崩地裂的感覺，真是沒想到這世上竟然真的還有這樣的人，無知又無畏，不把任何東西放在眼裏，好像所有的人和事都是為了滿足他的一己私欲而存在的，那些都是可有可無，隻有他自己才是一切的主人，我是真的想不明白這居然是個活生生的人能說出的話、做出的事。”

  明白夏亦然的驚訝和不理解，上官雪瓊在細細想了一會兒之後換了種說法來開解他，“亦然啊，其實雖然這個龐嶽十惡不赦，但是這世上還真就是有這樣的人存在，如果全都是像你這般知大義、通情理的謙謙君子，那我可真是都要忍不住高興的大笑出聲了，但也正是因為有這些不平事，所以大家還需要我們，這一次你可是大英雄，所以不要再停留在過去，對那些耿耿於懷了，看一看此刻，感受到百姓們對你的感激了嗎？”

  抬眸看了看此刻宜縣的街巷，凡是走過他們四人身邊的百姓無一不對著他們或抱拳或躬身或頷首示意，即便大家一言不發，也不難感受到他們已經溢於言表的那一聲聲感謝。

  “亦然，你別看我和宇文煜表麵上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樣子，可其實還有很多也是我們做不到的，我們很清楚這一點，可也正是因為我們清楚，所以我們才要更加努力變強，即便不能阻止所有悲劇的發生，至少能做到護住眼前人吧。”上官雪瓊的話很是坦誠，而這些話也讓本有些迷茫的夏亦然豁然開朗。

  是啊，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始終停留在過去，又能改變什麽呢？

  看到終於恢複了笑容的夏亦然，上官雪瓊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他聽進去了，也明白了。

  已經這麽多年的朋友了，上官雪瓊也算是從小和夏亦然一起長大的，她又怎麽會不知道夏亦然心思重呢，他啊，很多事情雖然不說出來，但他都明白，可是總是這麽憋著，也不是個辦法。

  “夏亦然，你到底拿不拿上官雪瓊和宇文煜當朋友？”被她忽然這麽一問夏亦然一時有些懵了，因為這是上官雪瓊第一次這麽連名帶姓的叫他。

  稍稍緩了下神，夏亦然對著她堅定的點了點頭，“那是自然，你和宇文兄是我畢生的至交。”

  “那我再問你，朋友是不是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開心的事情要一起分享，不開心的事情自然也要告訴彼此，互相分擔？”繼續步步緊逼的“數落”起了夏亦然，上官雪瓊可不能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

  知道自己這次是躲不過了，夏亦然隻好認命的點了點頭，在講道理方麵，他又哪裏是上官雪瓊的對手，所以自然是，她說什麽都對。

  “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無論有多少難關，你都要記住，我們幾個人永遠是一體的，誰也離不開誰，誰也不能放棄誰，所以，有心事誰也不許瞞著。”說到這裏上官雪瓊還昂了昂腦袋，一副刁蠻任性又不講道理的模樣，這可真是把夏亦然逗樂了。

  “雪瓊，真的謝謝你。”又變成了那個儒雅的白衣公子，不過這一次上官雪瓊知道，夏亦然是真的把過去的一切都放下了。

  雪瓊這個稱呼，怕是已經憋在他心裏許久了吧。

  “這就對了，不過，下次可別說謝謝，不然我可不饒你。”舉著自己的拳頭朝夏亦然揚了揚，上官雪瓊故意語帶威脅。

  看著麵前古靈精怪的姑娘，夏亦然笑得溫柔。

  因為證據確鑿，所以每一樁案子都容不得龐嶽的狡辯，在他認了全部的罪之後上官雪瓊就給楊益傳了一封信回去，簡略的告知了他他們此行完成的事情，也把龐嶽行刑的日子告訴了他，順帶也問了一下那位總督大人該如何處置。

  其實在收到了上官雪瓊的信之後，楊益有些難以置信的讀了許多遍，直到他顫著雙手把信放在麵前的桌案上的那一刻，他心裏的震驚仍舊難以平複。

  上官雪瓊信裏說他們已經直接定好了龐嶽的行刑之日，楊益覺得他們這個案子判的好，上官雪瓊問他對於那位總督大人的安排，楊益卻當真不知該如何去判。

  不是因為他狠不下心，而是因為龐嶽的狠心讓他覺得怎麽判都是輕判了。

  堂堂一個總督，養了這麽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兒子，各級官員敢怒不敢言，隻好為虎作倀，他這個一國之君當的，實在太不稱職了。

  如此隱患，他卻沒能及時察覺，白白葬送了那麽多條無辜的性命，不僅僅是一句心中有愧就能輕易帶過的。

  “聖上，聖上，你若是再不落筆，怕是案上的那張紙就再不能用了。”眼見著猶豫再三不知該如何落筆的楊益已經任由筆上的墨一滴兩滴落在了紙上，他身邊的那位總管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

  有些微愣的看了一眼自己已經被墨色染黑的手指，楊益自嘲的笑了笑，“你說朕這個皇帝當的是不是太不稱職了，這麽大的事情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居然還放任了這麽多年，真是罪過。”

  看著楊益很是懊惱的垂頭喪氣的模樣，那位總管在思索了片刻之後給出了自己的回答，“曆朝曆代的那些君王我無法評說他們的對錯，更不敢評價他們的功績，但是聖上您在我眼裏絕對是一位稱職的君王。”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那位總管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哽咽，“除了您之外，我是當真沒見過還有哪位君王會時常思己過的，懂得反省自己的人，又怎麽可能不是一位合格的天下之主呢？”

  或許的確因為身份的束縛有很多事情楊益不便去做，但是就憑他可以毫不留情的懲奸佞、力排眾議的任賢臣還有勇於當著天下人的麵承認自己父親的罪責還安邦王爺一個清白，他就是一個賢君。

  似乎也是想起了兒時的事情，楊益很是欣慰的看了麵前的人一眼，“總是在說我的身邊有雪瓊和宇文兄真好，可我似乎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小饅頭你也是從小陪著我一起長大的人啊。”

  忽然聽到楊益叫他小時候給自己起的外號，那位總管忽然有些愣住，之後便忍不住笑出聲來，“聖上，沒想到這麽小的事情你還記著呢。”

  這個稱呼還真就開啟了楊益封存已久的記憶，他想著想著就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嘴角，“我就記得小的時候我們幾個其實都挺調皮的，雪瓊和宇文兄他們經常進宮來和我一起玩，還給我講宮外發生的那些有趣的事情，但是我又因為身份特殊出不去，所以別提對皇宮以往的地方有多向往了，之後有一次雪瓊給我帶了幾個饅頭進宮，我記得那個時候我還是把饅頭藏起來偷偷吃的，就覺得，真好吃啊，從那以後我就經常鬧著要吃饅頭，要吃饅頭，你呢就各種想辦法，不是偷偷拜托相熟的人去買就是自己偷偷溜出宮去給我買回來，要不就是找機會同雪瓊拿，那段時日我可真是把饅頭吃了個夠，你呢也沒少因為偷溜出宮這件事情挨罰、挨打。”

  聽他這麽一說，那位總管也像是想起了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眼裏都泛起了淚光，“是啊，那個時候您可是沒少替我請求，也沒少袒護我，若不是您，可能我早已經被亂棍打死了。”一說起這些，這位總管就滿是感激。

  “信任和付出都是相互的，如果當初沒有你，又怎麽可能會有現在的我呢？”輕輕搖了搖頭，楊益讓他切莫妄自菲薄。

  “那個時候雖然所有人都說是雪瓊救了我的命，但我知道，如果沒有你，我可能也早就一命嗚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