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王鳶兒手裏的那個鎖匣，王丞相忽然如發瘋了一般撲向了她，試圖將那個鎖匣從她的手中搶走。

  第一次看見父親如此失態的模樣，王鳶兒實在不忍，可她卻也清楚自己的父親做的事情情理皆難容，她不能讓他一錯再錯。

  “將軍，其實在你昨天和我提到此物的時候我就對它有些印象，這個東西父親一直放在書房的架子上而且從來沒有將它鎖上過，而我也從未對裏麵有些什麽感到好奇，可我實在沒想到那裏麵藏著的居然會是他的狼子野心。”看了一眼被宇文煜牢牢控製住的王丞相，王鳶兒忍住眼裏的淚水把鎖匣交給了上官雪瓊，“將軍要的東西我帶來了，至於要如何定父親的罪，一切聽從聖上的發落。”

  輕輕闔上雙眼，一滴淚從王鳶兒的左眼流了下來，而她也清楚，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為自己的父親流淚。

  今日的這個劫難，他怕是闖不過去了。

  看見了無力的垂下頭的王丞相，上官雪瓊知道自己已經無需多言，因為此刻他就像是被抽走了靈魂，整個人已經失了氣力，什麽也不剩了。

  瞥到了盒子裏那個有些熟悉的圖案，上官雪瓊努力穩住自己有些微顫的手將那裏麵的一塊畫著京城中各支軍隊的詳細部署的軍陣圖取了出來，緩緩遞給了她麵前的上官鐸。

  此刻隻有他們二人明白彼此心中所想，也隻有彼此知道這一天他們等了多久。

  “害了母親的，果然是秦閬部落的人，這個軍陣圖背麵的圖案和當年留在母親遇害現場那塊碎布上的一模一樣。”握緊了拳頭，上官雪瓊在強忍著自己的情緒。

  似乎是聽到了她的這句話，王丞相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還說了些叫人完全聽不懂的話，“你們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麽結束了嗎，我告訴你們不可能，你們做夢，你們會得到報應的，一定會有報應的，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以為王丞相會有這樣的舉動是因為他已經有些神誌不清，甚至是瘋魔了，可是上官雪瓊和宇文煜卻覺得事情可能真的不會這麽簡單。

  那個至今還沒交過手的秦閬是藏在王丞相的背後力量，而他們對於京城中的局勢究竟了解了多少，所有人不得而知，更不得不去在意。

  “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實在不想再看到他繼續發瘋，楊益強忍著怒氣下令讓人把王丞相押了下去。

  “你真的以為你能就這麽贏了我嗎，我告訴你，沒這麽簡單。”在走過上官雪瓊身邊的時候，那王丞相刻意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說了這麽一句話，之後便又恢複了瘋瘋癲癲的樣子被人強行拉著帶了下去。

  聽了他的話，忽然有一股寒意從後背竄上了上官雪瓊的頭頂，讓她有些不寒而栗。

  真正可怕的不是瘋子，而是扮成瘋子的清醒之人。

  上官雪瓊知道那王丞相最後留下的那句話是一個警告，正如他所言，這件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看了一眼被嚇得不輕卻依然在強忍著淚水的王鳶兒，上官雪瓊知道自己是該給她一個交待了，走到了王鳶兒的身邊，上官雪瓊輕輕握了一下她有些微顫的手，“你先在旁邊稍微等一會，等這件事情解決了我自有辦法幫你和你母親平安離開。”

  “聖上，現在十七年前的真相已經水落石出，而暗藏了這麽久的幕後之人也終於伏法，不知我可不可以對你提個請求。”擔心王鳶兒會受到牽連，上官雪瓊也不得不直接向楊益邀起功來。

  “將軍這麽說可真是折煞我了，此番你與侯爺立了如此大功本就該賞，何來的請求一說，有什麽話直說便是。”到底是解決了一個心腹大患，楊益看起來是心情大好，連嘴角都忍不住掛上了笑容。

  “雖說王丞相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本該誅九族，可我還是希望聖上念及他的妻女無辜所以放她們一條生路，至於該有的責罰，就交給我來代勞吧。”對著楊益一抱拳，上官雪瓊直視著楊益的眼睛，目光裏滿是堅定。

  雖然知道她說的有道理，可是謀逆之罪從來就沒有如此輕判的，如今要他楊益做這個第一人，他還真有些為難。

  知道楊益的心中在做抉擇，上官雪瓊也不著急，因為她相信自己一心向著的君王該有推陳出新的魄力，那些老舊的規矩，也是時候該廢止了。

  “我有一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就在陷入沉默的時候，安邦王爺忽然開了口，這倒是讓所有人頗為意外。

  “皇……有話直說便是。”原本對安邦王爺的稱呼就要脫口而出，可在意識到不合時宜的時候楊益便生生把它咽了回去。

  “一夕之間失去所有家人的痛，或許隻有我有資格去評說那是怎樣的一種感受，所以即便如今真相大白了，於我而言失去的還是失去了，是無論如何都求不回來的，我隻是希望這世間不會再多幾個與我有同樣遭遇的人，也希望無辜之人都可以幸免於難。”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安邦王爺也已將生死看淡，如今的這些話也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

  知道他是在幫自己推波助瀾，上官雪瓊感激的對他輕輕頷首。

  “那好吧，後麵的事情就暫且交給上官將軍處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實在有些乏了，楊益想盡快了結此事，然後好好的把近來發生的這麽多事梳理一遍。

  “聖上是不是還忘了什麽事？”見上官雪瓊張口欲言，宇文煜趕忙搶先一步擋在了她的身前。

  似乎沒有想到宇文煜會甘願把自己攪進如此混亂的局勢中，上官雪瓊給了他一個眼神的警告。

  其實任誰都看得出來楊益不想過多的提及他的父親十七年前犯的過錯，這個時候誰強出頭都會成為眾矢之的，而這個人不該是宇文煜。

  知道他是想維護自己，可上官雪瓊也不希望他會因此陷入險境。

  “不知侯爺說的是何事？”微微蹙起了眉，楊益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既然今天十七年前的事情都已經解釋清楚了，而安邦王爺本人也在這裏，那聖上是不是該給他一個交代。”一字一句的把這番話說出口，宇文煜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

  話一出口不單是在場的大臣們，連上官鐸和宇文燁都朝他投去了目光，隻是旁人眼中帶的是驚愕，而他們眼中帶的是讚許。

  “這已經是十七年前的舊案，如今你二人翻了案便已經是給了所有人一個交代，該受到懲罰的人也都已經罰了，莫非還有什麽遺漏的嗎？”盡力想去避開這個話題，盡管楊益知道在下定了決心的上官雪瓊和宇文煜麵前這根本是白費功夫。

  “不錯，聖上你確實有所遺漏，該罰的人的確是罰了，這清白之人的清白，誰能還給他們？”慢慢朝前走了幾步，上官雪瓊看著楊益的眼中滿是失望，“聖上可知怎樣的帝王才能被稱為一個明君？不僅僅是不能容那些亂臣賊子犯的錯，自己的過錯更要勇於承認，做錯了事的後果更要一力承擔。”

  上官雪瓊說的話，一字一句都狠狠的在敲擊著楊益的心，可先皇已經離世多年，現在要他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去追究自己父親的過錯，談何容易。

  見他還在猶豫，上官雪瓊便不管不顧的豁出去了，“希望聖上仔細斟酌，不要讓一心為國的忠臣寒了心。”

  任誰都聽出了這話裏帶著的威脅之意，悄悄的看了一眼臉色大變的楊益，在場的大臣都不敢作聲，隻有之前那位刑部侍郎站出來聲討起了上官雪瓊。

  “還請上官將軍不要因為聖上的垂青和器重一而再再而三的以下犯上，你在朝堂之上對聖上如此大不敬，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吧？”小人之心的挑著上官雪瓊的刺，那刑部侍郎指望著這一次楊益能狠狠的罰上官雪瓊。

  “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過大人，不該開口的時候還是閉上嘴巴比較好。”冷冷的冒出了這麽一句話，宇文煜不帶任何感情的掃了一眼那位刑部侍郎。

  “侯爺你這是何意？”被他看得有些發怵，這位刑部侍郎的囂張氣焰一下子就失了大半。

  “關於十七年前的這個案子我可記得方才大人你可是言之鑿鑿，可如今看來一切不過空談而已，如此的大案，這瀆職之罪怕是也不輕。”沉著聲對他做出了警告，宇文煜就是想讓他知道，別人放你一馬的時候就不要再自己上趕著來送死了，不然後果，很嚴重。

  最重要的是，不要輕易招惹不該惹的人。

  原本楊益就已經很是心煩意亂，現在又忽然被這位自作聰明的刑部侍郎這麽一攪更是怒火中燒，直接指著他就讓人把他拖了下去。

  隻是因為這位刑部侍郎實在低估了上官雪瓊在楊益心中的分量。

  大殿之中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楊益的最後裁決。

  “來人，替朕擬旨。”一揮衣袖，楊益終是下了決心。

  “明日便將十七年前謀逆舊案的真相大白於天下，不僅如此，朕還要替先皇寫一封罪己書，承認錯判了王爺一事，還安邦王爺一個清白。”說完了這些，楊益終是長舒了一口氣，“將軍說的不錯，為君者，正己，方能正天下人。”

  “聖上英明。”對著楊益微微抱拳，上官雪瓊又何嚐不是暗暗鬆了口氣。

  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始終垂頭站著的王鳶兒在聽完了上官雪瓊和宇文煜的據理力爭後實在是被他們的膽魄與心中的大義所折服，更是放下了一樁心事。

  宇文煜這樣的男子，又豈是自己這種不諳世事的閨閣女子所能高攀的，有資格站在他身邊的，本就該是上官雪瓊那樣一身英氣的女子。

  能這樣遠遠的看他一眼，能看到他如此英武的模樣，對王鳶兒而言已經是種奢望了。

  “將軍，上官將軍，其實有一事一直在我心中，事到如今我也該給你們一家人一個交待了。”上官雪瓊的母親遇襲一事始終像一根刺一樣梗在楊益心中，他知道雖然上官鐸從未提起過，卻也一直沒放下。

  “關於夫人被奸人所害一事我聽父皇提及過許多次，甚至是直到躺在病榻之上的時候，他仍在心心念念這件事，父皇一直說自己愧對上官家，更愧對將軍，所以我今日在這裏向將軍保證，一定會把當初那個行刺之人抓到，將他交由將軍處置。”既然要評說過錯，那先皇愧對的又何止安邦王爺一人，事已至此，楊益不過是終於把先皇未完成的心事公之於眾罷了。

  “我的家事還一直勞煩先皇與聖上掛心，臣實在慚愧。”抱拳謝過了楊益，對於他的特意提及上官鐸實在有些不敢當。

  “今日，有些話我想當著大家的麵說出來。”有些心事楊益已經藏了許久，借著今天的機會他覺得也是時候該把自己的決心告訴所有人了。

  “我知道在場的許多人對於我坐這個皇位倍感不滿，我也知道大家都是全心全意為國為民的賢才，我楊益不敢把自己與先人作比，更不敢談什麽豐功偉業，但有一點我定會做到，那就是我會竭盡所能做一個明君，我希望這世間不再有不平事，百姓安居樂業，山河永固。”語氣堅定的說完了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想說的話，楊益想到了從八歲登基到現在一路走來的不容易，內心著實有些感慨。

  其實聽到他說起這些，殿內的大臣們都頗為理解，有些一直向著楊益的大臣更是對他一路走來遭受的這些磨難於心不忍。

  “聖上放心，既然你如此深明大義能還我一家的清白，那我以後自然也會盡心盡力的為你效力。”也許這個時候安邦王爺這句毫不猶豫的支持和擁護抵得上千言萬語，在和宇文煜對視了一眼之後，他二人也默契的朝著楊益點了點頭，告訴他他們一直都在。

  就像宇文煜曾經說過的，江山從不是一個人的江山，如果隻做獨行俠，那是不可能守的住這天下的，而身為君王，隻有自己以身作則，才能成為百姓的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