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3      字數:2184
  季笙大急,不由伸手去拉對方的袖子,可衣袖還未觸到一片,她身體卻猛地向前一傾,一頭撞在硬邦邦的轎緣上,頓時起了一個小小的包。

  “四姑娘,皇宮已然到了,姑娘還不下轎麽?”

  有人徑直掀開簾子,見得季笙捂著額頭上一個小小的包低聲呼痛,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意外:“姑娘的心倒是甚大,這樣天寒地凍,也能睡得著覺。倒是好生悠閑。”

  季笙麵上不由閃過一絲尷尬。

  在本就對自己懷揣了敵意的人麵前,縱然解釋,也不過是徒勞罷了。

  她便老實下了轎。

  宮中規矩森嚴,永安王府的軟轎入不得,便仍須在內宮與外庭的連接處換乘油壁車。

  已是第二次入宮了。

  上一回,她滿心惴惴,於前路十分迷茫,唯這一次,未來卻一眼都能看得到頭。

  可這一次,她剩下的,卻隻有滿心的惶恐不安了。

  引轎人與上次那位姑姑也不同。上一回,那姑姑滿臉帶笑,不住與季笙解釋,眉眼俱是平和,可今日,這位姑姑穿了一身黑衣,板著麵孔,看季笙的眉眼裏都寫滿了不耐煩。

  季笙不敢輕舉妄動,隻下意識地抓緊了車窗,目光卻將車簾盯得死緊。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今日皇宮中十分壓抑——又或者,是因容後之故。

  不知走了多久,油壁車悄然停在一座宮殿門口。

  然,卻一直無人喚季笙下車。

  季笙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任何響動,不由有些不安,伸手想去掀簾子,可又不敢,便隻十分緊張地將那簾子望著。

  時間一寸一寸地流逝著。

  周圍無聲,安靜得可怕。

  她覺得自己定然是被人遺忘了。

  季笙咬了咬牙,偷偷掀開車簾一角往外張望,然而這一瞧,卻是一愣。

  周遭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眼前,是一座殘破的宮苑,荒草叢生著,大門關得緊緊的,唯呼嘯的北風一直嗚嗚地刮著,將宮殿門口兩隻鈴鐺吹得叮當作響。

  這樣的景象,實在是有些詭異。

  不由自主地,季笙下了馬車,心裏頭,一個聲音在不住地同她叫囂著,驅使著她向那座宮苑行去,她便也果真聽話,緩緩地,一步一步地往那宮苑移動著,心裏頭,噗通噗通地跳著,耳邊也如擂鼓一般,一下又一下地,分明是她血脈隨心髒一道疾跳時發出的巨響。

  地上積了雪,路並不好走,她緊張到連腳趾都緊緊地摳在鞋上,唯一雙眼卻始終圓睜著,將那扇門死死地盯著。

  那裏頭,仿佛有著某種十分神秘的力量,正在驅使著她靠近。

  手,不知何時已覆在朱漆斑駁的大門上。

  季笙咬緊了牙關,眼一閉,心一橫,手卻狠狠地用了一把力,虛掩的門登時便發出一聲吱呀的響聲——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何處突伸出一隻手來,將她的手抓得牢牢地,帶著千鈞之力,猛力向後一扯,季笙毫無防備,頓時向後跌了一步,重心不穩之下,險些一頭撞進一個寬闊的胸膛。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回去。”

  拉她的人麵上有些凝重,眼神裏盛滿的都是對季笙此番行為的不認同:“你不在王府裏頭好生待著,亂跑什麽?”

  他麵色冷峻,十分冷淡的模樣,然聲音裏的微顫方才將他緊張的心情泄露一二。

  季笙覺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

  麵前這個人,是她所熟悉的,甚至十分痛恨——是害得那個小人兒丟了性命的,曾經囚禁過她的,石國公府的小公爺,石鈞,更是那個孩子在情竇初開時遇到的第一個男人,小小的少女天真無知,好不容易見到有人願意對她好,便一頭紮了進去,卻從來不曉得這世上多得是飛蛾撲火的結局。

  “是陛下召我來的,與你有什麽相幹?”她冷哼一聲,“倒是小公爺,不在家中嬌妻美妾地坐享齊人之福,又入宮來做什麽?”

  聞言,石鈞麵上卻閃過一絲詫異。

  ——像是季笙這番話十分超出他認知似地。他瞪大了眼,吃驚地將季笙看著:“阿笙,你是何時變得如此伶牙俐齒?”

  從前她多怯懦,見了人,連聲音都不敢大一些,總是怯生生地,像是路邊的一朵小野花,任憑誰上前去,都能立時將她攀折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每每一見她,心中便悄然起了憐惜,想要將她納入掌中,悉心嗬護——

  但,那種嗬護,是如主人待寵物一般,將之當成自己的掌中物,他隻是想要將她納在身邊——就像身邊其他的婦人一樣,滿心所思,都不過是如何取悅自己。

  可如今,她一夜長大,眉梢眼角掛著的都不再是自己。

  他驚詫之餘,更起了深深的懷疑——懷疑她並不是從前的季笙,而是一頭披了季笙的人皮的餓狼或是其他,與往常的她大相徑庭。

  可是,他細細地打量著麵前的少女,她的容貌,身量,卻與從前別無二致,甚至連她耳後的那一粒小小的朱砂痣,都仍那麽鮮活地存在著。

  石鈞皺起了眉:“阿笙,你變了。”

  不再像從前那樣……

  聞言,季笙卻笑了。

  “不是我變了。”她道,眼中,卻有對現實無奈的清醒認知,“是你我都已經成長,再不似從前,是我們一齊變了——”

  他從前待她的好,仍曆曆在目,小小少女滿心歡喜地將他如救贖者一般地望著,也仍如昨日之事一般。

  可他帶給她的傷害也是真的。

  從二人分手之事他一口一個的“賤女”、“不堪匹配”是真的,到他的新婚之夜將自己鎖在那幢小院裏,險些身敗名裂,也是真的。

  有人為他失了活下去的心念,丟了性命是真的,竹林裏的倉惶奔逃也是真的。

  從前鮮明,仍曆曆在目。

  她不能忘,更不敢忘,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再一次靠近這個危險人物?

  季笙竭力地壓製著自己想要逃走的衝動,手藏在袖中緊握成拳,不住顫抖。

  “你攔我做什麽?”

  他卻看了她身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