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3      字數:2169
  聞言,聽槐卻拍了拍大腿:“哎唷,我的四姑娘,這哪裏是胡言亂語啊!”他道,“我乃陛下近侍,從不肯妄言,昨夜皇後殿下已然去了……”

  然,他越說,季笙卻越是搖頭。

  “小女上回入宮去,殿下還好好的,她絕不會這樣——”

  然,心卻直直地向下沉去。

  腦海中閃過的,卻是她前次被容後留宿宮中時,於半夢半醒間聽得外頭傳來十分壓抑的咳嗽聲,還有容後隱約蒼白的麵色,還有……

  季笙心中五味雜陳,亂亂地,幾乎一團糟。

  她立在當場,連回話都忘了,隻傻傻地站著,眼前一幕幕閃過的,俱是容後尚在世時的模樣,那麽溫和的人,待人如沐春風一般。

  她愣愣地立著,隻覺腦子在這一刻都像是突然停止了轉動似地,唯心頭的苦澀十分明晰,從小小的一點,由下至上地擴大,到得嘴裏,便隻剩下滿腔的苦澀了。

  宸慶殿外隔著宮門磕的那個頭,容後閉門不出,她跪在雪地裏頭,那麽鄭重地對著容後縮在的方向磕下去,可隔著宮門,容後看不見。

  她遲疑地想著,那個時候,自己在做些什麽呢?

  她跪在那場雪裏,周遭黑沉沉地,唯她一人將緊閉的宮門望著,滿心所想俱是今日一別,怕是此生再無相見之期——可她那時候隻當自己身份低微,入不得皇宮大內,而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生離死別!絕不是以這樣的方式與容後再不相見!

  季笙搖搖欲墜地立著,心中難受,麵上也跟著不住地掉著眼淚,旁人見了她這模樣,隻當是季笙感念皇後往日恩德,唯立在一旁的永安王夫婦曉得內情,心中俱閃過一絲深意。

  原來血脈天性,便是如此麽?

  但永安王妃反應多快,還不待季笙哭出聲來,便率先同聽槐道:“公公今日前來,想是陛下心中難受,特召王爺入宮說說話麽?”

  血脈天性不單是容後的。

  陛下與永安王,乃是一母同胞,自也有旁人所沒有的親情相通。

  如今陛下痛失所愛,想要請了王爺入宮說話,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她便吩咐下人:“且去將軟轎抬來,近日下了雪,恐馬車要打滑,不妨乘軟轎去,你們快些,去備上兩頂轎子來,記著,要弄得軟和溫暖些,不叫公公與王爺路上難受才好。”

  不愧是一府主母,縱然心中悲痛,然反吩咐起事情來,卻始終頭頭是道地,極有條理。

  永安王眼中讚許一閃而過。

  他咳嗽一聲,正要再說幾句,然聲音還沒從喉嚨裏擠出來,卻聽聽槐已先他一步開口道:“今日本座過來,雖是為了先皇後歐事儀,也是奉陛下之命而來,但——”

  他掃一眼永安王夫婦,輕咳一聲,目光卻落在搖搖欲墜的的季笙麵上,略一停頓,方才繼續道:“好叫王爺與王妃娘娘知道,本座今日前來,實是奉了陛下之命,要請四姑娘入宮一趟。”

  季笙?

  三人不由都愣了。

  沉默片刻,到底永安王是一家之主,便率先開口道:“陛下要她入宮做甚?”

  聽槐便看了他一眼。

  他張了張口,到底什麽都沒說,卻隻同季笙淡淡道:“四姑娘,皇後殿下身前對姑娘多有回護,如今殿下去了,四姑娘可欲入宮瞧殿下一麵?”

  見季笙麵上隱有猶豫,不由有些不滿,態度也不如方才和藹:“四姑娘,您可得記著,您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俱是由殿下得來,如今娘娘薨逝,姑娘竟不入宮去見娘娘最後一眼麽?”

  這話,便說得十分重了。

  季笙心中悲痛,還未及解釋半個字,永安王妃卻已率先一步反應過來,忙不著痕跡地扯了扯季笙的袖子,勉強道:“阿笙自然是要去的,公公且請放心。”

  又皺眉問旁邊伺候的婢女:“軟轎可備好了?”

  那婢女便垂首老實答道:“已備好了,娘娘且請放心。”

  永安王妃這才鬆一口氣。

  “公公,”她同聽槐恭敬道,“軟轎已齊備了,公公且去軟轎稍候,王爺與阿笙即可便來。”

  然,聽槐聞得這話,卻是哼了一聲:“怪本座沒有說清楚,不敢隱瞞娘娘,今日,陛下隻要四姑娘入宮見駕,至於王爺麽——”

  目光在永安王肥胖笨拙的身子上一掃而過。

  “王爺近來人逢喜事,陛下卻痛失所愛,心中鬱鬱,怕是近些日子王爺都不必入宮了。”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愣。

  這天底下,怎會有皇後薨逝,隻要一個外室女見駕的道理?

  縱是永安王妃曉得一二內情,卻仍不免覺得意外,下意識便上前一步,遲疑地問道:“公公,各府的貴眷們可都入宮了?”

  若是已然入宮,卻獨遺漏了永安王府,隻怕王府日薄西山便在今日,可若是沒有入宮,卻偏深宣召了阿笙,隻怕……

  她心中疾跳,“禦史台大夫劉氏夫人可入宮了?趙貴嬪的母親,她們入宮了麽……”

  見永安王妃終於抓住了關鍵,縱是聽槐滿麵戚容,卻也忍不住在心中略點了點頭。

  他微凝了神色:“娘娘,陛下說了,隻要四姑娘一人入宮見駕。”

  在座的都不是蠢貨,言下之意,也自能聽得一清二楚。

  永安王妃新年急轉直下,唯麵上卻仍勉強維持著往日雍容大度的模樣:“既是陛下有召,阿笙,你且隨公公去吧。”

  捏著季笙袖子的手不覺悄悄鬆開了。

  雖是上好的衣料,卻經不住糟蹋,被這樣大力一捏一放,便多了幾道褶皺。

  雪,不知何時停了,唯柳絮一般的雪白沉甸甸地壓在枝頭上,有人經過時,衣帶不慎掛在較低的枝頭上,便扯得樹枝亂顫,白雪紛紛揚揚地,似又落了一場皓雪。

  軟轎果真熏得好,帶著淡淡草木香,裏頭擱了一隻暖爐,燒得正好,又套了錦袋,捧在手裏倒是令人覺得十分愜意。

  然季笙坐在溫暖的軟轎裏,卻覺自己如今身處冰窖,連牙齒都被凍得格格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