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3      字數:2205
  外頭軟轎早已備好了。

  素色的轎子,青色的頂,看起來十分晦暗,,那種不祥的感覺便更多了幾分——這樣的顏色,永安王妃一向不喜,自然也輕易不會用。

  怎地用了這樣的轎子……

  季笙麵上閃過一絲訝色。

  她抬起頭來,下意識地朝雲舒院的大門出張望一眼。

  蕭蕭北風中,兩隻白紙燈籠掛在屋簷下,晃晃悠悠地,裏頭的蠟燭早已滅了,十分淒涼。

  “天寒地凍,下頭人也多有憊懶,有些地方沒來得及灑上鹽,便十分稀滑,為免姑娘不慎摔傷,老身這才吩咐人備了暖轎。”玉嬤嬤解釋道,又親自攙扶季笙上轎,不忘囑咐:“姑娘且小心些。今日,怕是有得熬了……”

  語氣中,似有深意。

  季笙不明白,隻看她一眼,可周圍人實在多得過頭,她不好出聲問詢,隻老老實實地縮回了暖轎裏。

  剛一坐定,隻覺身子一晃,暖轎已離了地,她晃晃悠悠地,隻覺整個人都似突然失了重心一般,心裏頭,噗通噗通地跳,一下又一下,那麽劇烈,幾乎要從喉嚨裏頭衝將出來似的。

  下意識地,季笙不由抓緊了轎緣。

  然她手不過剛剛搭上去,卻聽得外頭玉嬤嬤蒼老的聲音傳來:“四姑娘,您可得做好心理準備……”

  季笙心中一緊。

  她要做好什麽準備?

  可周圍人這樣多,實在不是出言詢問的好時機——實則,也已不需要她問了。

  抬轎的婆子都是訓練有素的,多年養在王府,早練就一身十分穩當的工夫,能快速的移動,卻又不至令乘轎之人覺得顛簸。

  不過片刻,軟轎便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正院門口。

  玉嬤嬤親自替季笙壓轎。

  這樣的尊榮,季笙心中更加不安三分。

  “四姑娘,且隨老奴來罷——”

  玉嬤嬤率先出聲,領著季笙至了正廳。

  裏頭,除永安王夫妻外,上首坐了一個黃門,約莫四十餘歲,麵白無須,正將一盞茶捧在手裏,唯麵色沉重,隱有悲色。

  季笙按捺住心中慌亂,低了頭急急走進。

  剛一入內,便敏銳地感覺到裏頭的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永安王妃急急走上前來,順手便拉了季笙的胳膊與她介紹:“阿笙,這是陛下身邊的聽槐公公,快,且與公公行禮。”

  陛下身邊的近侍?

  季笙麵色有些發白,但她曉得現下實在不是慌亂的時候,隻由永安王妃牽著一路到了聽槐公公的麵前,方才將手放到身側與對方見禮:“小女季笙,見過公公。”

  唯指甲深深陷入肉裏,刺痛令她清醒,不見慌亂。

  背脊上,隱約滲出一層薄薄的汗來,衣裳被汗濕了,黏膩地貼在背上,十分難受。

  她卻穩穩地站著,紋絲不動。

  片刻,聽槐方才將茶盞放下,又停頓片刻,方才將目光向下,以一種十分審視的姿態居高臨下地將她看著——

  足過了許久,他才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似地小女:“瞧我,實在失禮,竟未注意四姑娘已然來了——”他說著,便急急地站起來,雙手便要去捧季笙的手。

  季笙心頭一跳。

  那雙手,來得那樣快,那樣急,幾乎令她毫無拒絕之力。

  周遭的眼一雙接著一雙,然卻無一人出言阻止,她一個人孤立無援地立在堂中,如一隻正乘風破浪的小舟,隻一個小小的波浪,便能叫她死無葬身之地了——

  如芒在背的感覺,更甚三分。

  她戰戰兢兢立著,下意識地,手便要往後一縮,但她還未來得及動作,那雙已探過來的手卻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聽槐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姑娘乃是王府嫡女,身份尊貴,奴才不過一個閹人,實在當不得姑娘如此大禮。”

  竟像是對季笙十分忌憚的模樣。

  季笙不解其意,不由下意識看一眼一側立著的父母。

  然那兩個人卻似並未注意到聽槐與季笙二人的互動似的,紛紛低著頭,滿身都寫滿了心事。

  她勉強笑一聲:“無論如何,公公總比小女年歲大些,便當是小輩與長輩見了禮,實是應當。”

  說得滴水不漏地,與往日那個瑟縮的庶女模樣大相徑庭。

  永安王下意識地看她一眼。

  她卻渾然未覺,隻立在當中,半低著頭,不失謙卑——卻又不至太卑微,正是一個十分恰當的姿態。

  聽槐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異色。

  但他在陛下身邊多年,自然見過無數風浪,如今這樣小小一點,實在連波瀾也掀不起來。

  他便讚了一聲:“四姑娘如此進退有度,果真不錯。”

  若是陛下見了,怕是也十分歡喜的……

  不由自主地,他對這庶女突生出某種好感來——但於好感之外,一種十分隱晦的,絕不能宣之於口的想法卻悄悄地生了根,正默默地長大。

  他問季笙:“昨夜那雲板聲,姑娘可聽見了?”

  雲板?

  季笙心頭一跳,但如今她已窮途末路,退無可退,便隻老老實實地答道:“小女昨夜睡得早,雲舒院也有些遠,雖聽見了響動,卻並不十分真切,敢問公公,可是發生什麽事?”

  她滿麵真誠,不似作偽。

  聽槐暗暗點了點頭。

  “好叫四姑娘曉得,昨日皇後殿下突發心疾,已於三更時分去了……”

  說起容後,他麵上不由多了幾分悲色,先頭的審視打量也不自主地收了起來。

  “本座今日走這一趟,實是聽聞殿下尚在世時,對姑娘多有回護,如今殿下去了,想來姑娘心中難受,未免日後留下遺憾,還請姑娘即刻隨本座入宮,也好趕上瞧殿下最後一麵……”

  然,他話音已落,卻遲遲未見到回應。

  聽槐不由有些不滿,下意識便低了頭,正要斥罵,卻見那小庶女瞪大了一雙已盛滿了淚水的眼不敢置信地將他望著:“公公,公公說什麽?什麽去了?”

  她勉強地笑了一聲,然眼中的淚水卻已盛不住了,撲簌簌地便往下落,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接著一顆,“公公,您是陛下身邊的近侍,不好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