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2      字數:2157
  廖婆子動作麻利,莊頭娘子去得快也來得快,不過略微等了一些時候,便帶著女兒重新傳了菜上來。

  阮娘目光一掃,曉得自己目的達成,這才露出個滿意的笑容來。

  尤其,是當她眼睛餘光看到莊頭娘子一將飯菜擺在桌上後便不住拿眼睛去覷莊頭時,嘴角的笑容不由更加擴大了一些。

  果真。

  她用過飯,那夫婦兩個便躲到一邊拉拉雜雜地直商量了好一陣,間或爆出些強行壓低聲音的爭吵,但最後卻為著女兒達成了一致。

  又不住拿眼往阮娘身上瞟,阮娘看的好笑,便主動開口:“娘子有話不妨直說。”

  左右都是她算計的這一場,縱然她們不提,她也曉得要說些什麽。

  那莊頭娘子原就有些心欠欠的,又藏不住事,便不住往阮娘身上打量,又不敢擅自唐突,如今聽得阮娘主動開口,頓時大喜,又在衣角上擦了擦手,這才堆著滿臉的笑容上前來:“原是我們私底下的事,可我們夫婦一合計,卻覺得請了姑娘與我們做個見證方才顯得隆重,便隻好求到姑娘頭上來。”

  她也是篤定了阮娘不會拒絕:“那位做菜的婆婆,雖然腿腳有些不靈便,可我們夫婦都瞧著她是個善心人,膝下也沒個孩子,我們夫婦上頭也沒有長輩,囡囡又日日吵著要祖母,便想著不若拜了那婆婆做幹娘,既全了囡囡的心願,也方便照料那婆婆。”

  莊頭便也堆著滿臉的笑上前來了:“原不過是我們夫妻兩的事,如今卻要勞煩姑娘,實在慚愧。”

  慚愧麽。

  自是不慚愧的。

  他見得比婦人多,看事情也比婦人更多三分遠見——他請阮娘觀禮,自不但是為了湊趣的。

  廖婆子是從王府裏頭被發配來的,是罪奴,他們這般貿然認親,雖於平時無礙,但無論如何,莊子始終是王府名下的,若是哪日消息傳回府裏,卻是一樁麻煩事。

  唯有請了這位王妃派來的姑娘一道觀禮,叫她也得知了,日後在王妃麵前也有個說法,省去無妄之災才好。

  這夫婦二人各有盤算,阮娘豈會不知?但這夫婦二人不知的是,阮娘此番不過是冒領的差事,明麵上是代永安王妃走這一遭,實則卻是為了季笙。

  好在黃果嶺偏遠,縱是莊頭,也未曾見過什麽世麵,不曉得王妃親使出行並不是這般簡樸的陣仗,倒教阮娘省去了諸多麻煩。

  莊頭夫婦如今求到阮娘手裏,阮娘也不扭捏,當下便應承了,莊頭夫婦曉得阮娘今日要趕回王府去,也不耽擱,便急急地翻出香案來洗幹淨了,又從樹上摸了果子等,再做幾道簡單小菜,這才請了廖嬤嬤上座。

  阮娘自在一側觀禮。

  見得莊頭夫婦拉著小囡囡一道拜了廖嬤嬤,便從懷裏掏出個早準備好的紅封來塞到小囡囡手裏,又拍了拍她的小臉蛋,這才道天黑之前須得趕回王府,眾人也不敢多留,便任她自去了。

  唯獨廖嬤嬤一人,在見到阮娘掏出的那個紅封時,眼神一閃。

  這分明是早就算計好了的。

  但不知究竟是那庶女的心思,還是這丫頭自己的心思……

  也罷。且由她去,且叫她看看那庶女還有什麽本事,看她還能怎麽折騰,左不過是一個庶女,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阮娘行到外頭,剛一出門,眼一轉,便看到白日與她做馭夫的小哥正歪頭靠在牆上,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這小哥,雖是農人,難得衣裳指甲都十分幹淨,一張臉雖有些黑,卻生得憨厚,叫人一瞧,便無端生出些令人安心的好感來。

  正是因為如此,阮娘才在一整排的馭夫中一眼便選中了他。

  她放輕了腳步,輕輕地走過去,歪著頭,眉眼重新掛上甜甜的笑來:“小哥,回長安嗎?”

  那小哥本就沒睡熟,如今聽得阮娘這聲柔柔的喊,登時醒轉過來,見得阮娘一張圓圓臉上帶著甜笑正將他望著,心跳頓時漏了半拍。

  這張笑臉,可真甜啊……像是要直甜進他心裏似的。

  見那小哥隻憨憨地將她望著,阮娘卻並不反感,又問一聲:“小哥,要回城嗎?”

  那小哥這才反應過來,忙急急地點頭,“要的,要的。”

  怎會不回城?

  他在此等了她大半日,便是想要專程為她馭夫,縱是賠了些本,也是心甘情願的。

  他忙將板車上的東西收拾了,剛要請那姑娘上座,卻見那姑娘手在包袱裏頭翻了翻,變戲法似地掏出一個炊餅來遞給他:“小哥定是餓了。”

  聲音歡快,又親近,帶著叫人忍不住為之神往的力量。

  他愣愣地結果,下意識啃了一口,眼睛卻一直將阮娘盯著不放,及至口腔裏頭的炊餅香味蔓延,這才回過神來,臉皮頓時漲紅了。

  “姑娘,我,我不餓……”

  話一出口,又恨不得狠狠給自己一個巴掌。

  他在說什麽胡話?難道要將那被他啃了一口的炊餅還給人家不成?

  小哥懊惱自己不會說話,又有些緊張,頓時連手腳都不曉得往哪裏放才好。

  但他目光一掃,卻見阮娘麵上仍然帶笑,仿佛並無不悅的模樣,這才悄悄鬆了一口,忙掏出個嶄新的帕子隔著油紙將炊餅細細地包好了放到心口的位置,才敢抬頭來。

  他敏銳地發現這姑娘身上的包袱已經換了花樣。

  想來,定是已經見到了親人,原先準備的東西已經送了出去,又被熱情的親人招待過,臨走又塞了好些東西,這才換了包袱吧……

  不過這些話,是不該他問的。

  鞭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輕輕地落在毛驢背上,板車緩緩向前,一步步地駛離黃果嶺。

  七月流火,天卻仍熱的難受。毛驢也懶怠,走得慢悠悠的,不知怎的,他卻有些開心。

  走的再慢些才好……

  慢些,他才能與這姑娘多處些時候,也好……

  不過,他又有些憂心那姑娘被這烈日曬得難受,不由轉頭去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