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有幾十、一百幾十個一年。

  一年，有十二個月。

  一個月，大概有三十天。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令楊銘萬萬沒想到的是，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就當他以為事情已經告一段落的時候，事情的狀況急轉直下。

  “魏四死了？”

  楊銘有些驚愕的看著麵前這位前探長，連他怎麽找到自己都忘了問。

  前——探長，程旭。

  他被免職了。

  “是我的失策”，程旭無奈的歎息著，“敵人的勢力比我想象中更加強大。”

  嘴上說著喪氣的話，他的臉上卻還是那麽堅毅，沒有絲毫退縮的表情。

  所以呢，程大探長，這關我什麽事呢？

  楊某人十分想把這句話撂下，但明智的什麽也沒說，靜靜的等著下文。

  程旭不急不緩，似乎此刻並不是一敗塗地、隨時都會命喪黃泉的時候，永遠是那麽沉著冷靜。

  “從那一天開始，這一個月來，奉天城內頻發命案。一方麵，巡捕房動作十分迅速，很快就處理掉了；另一方麵，遇害的大都是幫會分子，消息容易被壓下來，這才勉強沒有引起騷亂。”

  程旭說著，抬頭看了他一眼，楊銘默默點頭。

  的確，如果程旭不說，他壓根兒就沒聽說過這個消息。

  為什麽呢？就像程旭說的，巡捕房反應的實在太快了，完全不象是他們應有的水準！

  這裏麵，水很深啊！

  “那天，我上門問過魏四，但是他顯然並不願意跟我多說。或許他以為，以自己黑白兩道手眼通天的勢力，足以解決這個問題；又或者，這裏麵本就摻雜了一些，不方便對別人說的內幕，畢竟涉及到了東洋人。但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

  東洋人找魏四的麻煩？拜托，魏四好歹也是東三省最大的貨棧老板，手裏的線路賺了多少錢？找他麻煩那不是很正常嘛？

  楊銘一愣，接著若有所思。

  他想到了自己那位便宜大哥。

  同樣都是不明不白地就被東洋人找麻煩，這二位似乎還認識······

  有意思，真有意思。

  程旭似乎沒有看到他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直到我查到了另一個案子，才把這一切聯係到了一起。”

  楊某人精神一振。

  程旭一字一頓道：“鴉，片！”

  “奉天城內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居然出現了一大批來源不明的鴉片，我立刻察覺到，奉天很可能出現了一條新的渠道，大量走私鴉片。可是奉天禁煙——無論它背地裏是什麽樣，明麵上總是禁的。所以就算黑市中偶爾有人交易，也是非常少量的地下交易。”

  對於程旭的說辭，楊銘表示理解。

  能有門路做這種生意的人，一定都有自己穩定的門路，不會這麽突然下場——除非做這件事的人，背後的勢力大到不需要顧及任何人的程度。而有這種勢力的人，偏偏又往往極有身份，不會為了撈錢而冒天下之大不韙。

  那幫人有的是其他撈錢的路子。

  “······這群人勢力極大，偏偏又大量斂財，一旦有人發現端倪，下手又極為果決狠辣，完全不在乎什麽規矩和人命······我猛然想到了一個月前，你我相見的那天。”

  程旭定定的看著楊銘，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在老張的大本營這樣搞，還有人主動給擦屁股的，隻可能是那幫東洋人。

  楊銘已經預料到，程旭想幹什麽了！

  “一個禮拜前，我再次找到了魏四，這一次，他已經撐不住了。”

  “可以想象。”楊某人點點頭。

  那時的魏四，想必再也不複往日的氣定神閑，而是惶惶不可終日了吧？

  程旭的眼神逐漸銳利了起來：“我本來以為，隻要魏四站在我這邊，我就有足夠的證據，向上級申請徹查這件事！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當天夜裏，魏四就死了，而我，則背上了這口黑鍋。”

  行動失敗，魏四喪命，程旭背鍋，簡直完美。

  楊銘完全可以想出一堆失敗的理由來。

  包括但不限於：有人與東洋人勾結、巡捕房有內鬼、內鬼是局長、阿偉死了······

  總之就是一堆敗類。

  hetui~

  楊銘又想到了自己那位便宜大哥。

  如果徐大山沒有隱瞞什麽的話，東洋人不僅做著鴉片的買賣，還暗中插手賭場生意，要說其他賺錢的買賣沒有他們的影子，打死他楊銘都不帶信的！

  東洋人暗中小動作不斷，為的是什麽不問可知，那麽，最近東洋人如此大肆斂財，就一定還有著十分重要的目的。

  錢能幹什麽？再過兩年東洋人都TNN的占領······

  一道閃電突然劃過楊銘的腦海，他陡然愣住。

  東洋人不缺錢嗎？真當他們小日子過得挺好呢？

  遠的不說，出動一次關東······

  關東軍！

  是軍費！

  這一刻，楊銘豁然開朗。

  雖然沒有什麽證據，但是越想越覺得可能······楊銘都覺得自己真是個小機靈鬼了呢！

  可是，查清真相又有什麽用？此時此刻，別說沒有證據，就算有證據，又能怎麽樣呢？

  “程大哥。”

  楊銘抬頭，雙目緊盯著程旭：“程大哥如果有什麽計劃，還請有話直說。”

  楊銘傻嗎？

  絕不。

  但是這一次，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出手相助。

  程旭定定的看著楊銘，突然笑了：“楊兄弟，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楊銘也笑了：“程師兄請講。”

  兩個人，心照不宣。

  ······

  程旭這個人，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他的出身，在這時代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是頗有家學。自小調教，機緣巧合之下又傳承了劍氣一脈，成為異人，心性極好，雖然入世之後在巡捕房做事，看盡了三教九流、人生百態，卻磨礪得一刻心靈越發晶瑩剔透。

  修行中人常說赤子之心，但有位姓錢的前輩曾經說過，所謂赤子之心往往不在赤子之中。

  那一派純然的淳樸，看似赤子之心，卻經受不住汙染。同樣是光明精粹，真正的赤子之心是金剛石一般的，而那些隻是玻璃一般，外表像，內裏卻有本質的不同。

  隻有經曆無數世情打磨，見過人間悲喜，滄桑變化之後，猶然還能心如赤子，真誠樸實，那才是真正的赤子之心……就如同老人的天真和孩子的天真一樣，一種是未經世事，一種是返璞歸真。

  程旭這樣的人身上，往往就散發著一種別樣的魅力，也可以叫它“主角光環”。

  楊銘想著，或許，也是因為主角光環，自己才會答應幫他這個忙吧。

  總不會是自己修行不到家吧，哈哈。

  程旭的計劃很簡單。

  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不存在毫無破綻的說法——再嚴密的事情，都必然由人來執行，而人本身就是破綻。

  事到如今，魏四雖然已經死了，但有一個節點，卻是對手已經暴露出來，而又無論如何也無法抹去的——那間東洋劍道館！

  “我已經請人二十四小時看著那間劍道館，一旦有什麽動作，我馬上就會知道，但現在的問題是，即便我已經知道了答案，也沒有把握麵對那個人。”

  楊銘眉頭一挑：“李順？”

  普通人再多，異人也有辦法解決，真正麻煩的，隻有李順。如果不拔除這個人，任何行動都會存在著一個巨大的變數。

  而程旭，顯然並沒有把握接下他未出的那一刀。

  決生死的一刀。

  在這兩個人的戰鬥中，任何一點微不足道的因素，都有可能決定勝負，乃至於生死。

  所以，程旭需要上一道保險，為他創造出一個跟李順一對一決鬥的環境，甚至於，能在關鍵時刻配合他合擊李順，奠定勝局。

  楊銘，便是這道保險中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