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女官五先迷後得

  第二節近水樓台誰得月（下）

  自皇帝整肅內宮的旨意下發，內廷大事如大戲趕場，一出接著一出——

  領劇的是慈寧宮大總管高成下台，掀開了太監組織聚賭結幫的醜聞。

  接著就是道監謝林被發現在欽安殿豢養毒蟲。隨之而來的蛇王被發現豢養於內草場，以及聯袂而發生的二皇子之死與國舅大監李炳順之死，徹底掀開了內官腐壞生蛆的真相。

  這幾件事，大到上可包天的程度，非一個禦馬監震蕩能壓得住。既顯示了皇帝痛下決心的必要，同時，也正式拉開了一場前朝內廷換血的序幕。此後的一係列事件：

  無論是五千野閹突然靜坐於禮部求進，還是內閣諸公明裏暗裏的聯姻結會，或者是李太後中毒，以及在頁家發生的一係列事件，乃及首輔申萬年牽連的貪腐和土地糾紛案，和王璜收到聖上冷落等等，甚至於連西北的李光先和吐蕃番僧都驟然有了動作……這些一切一切的大大小小事件，無不是人心思動在搞鬼，都不過是波詭雲譎的政治變動外向化。

  亂到適當地步，本質就該暴露了。畢竟，草蛇灰線再長再隱蔽，也總有扯到頭兒的時候。

  因此，一至於李懷玖逆案，尤其是鳳梨下毒的事件直指皇帝本尊之後，越發連國之重臣葉夢熊也牽扯了出來。到這裏，太子之爭的本相已經非常清晰，相關幾方之間的爭鬥漸入佳境，前朝後宮一並掛鏈的好戲場場都有個精準的標的。

  這天一早，三皇子被皇帝斥責的消息前腳傳出，後腳內閣大堂和午門外的科道辦公處就熱鬧了起來。折子一個接一個，有犯言直諫的，也有為皇帝親自教導皇子歌功頌德的，更有乘機將查處謝家和施厚德等這些舊事重提的。紛紛揚揚、鬧鬧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

  乾清宮的皇帝被搞得一個頭兩個大，本就煩躁的心情越發躁不可言，一整天雷霆數度暴怒，連累乾清宮的宮人一天之內竟然十之三五被罪。

  下午申時正，正鬥誌昂揚的翊坤宮才終於給出了這場的“回禮”。由掌宮女官榮婉親自出馬，押著一個七品服飾的小監來了乾清宮見駕。

  蘩卿在書房外簾外，清晰的聽到了榮婉和皇帝的對話。

  皇帝道：“你說什麽？喊怨？你喊的什麽怨非要見朕？帶個小太監是怎麽回事？你們娘娘呢，一整天不見她的人影，這會兒卻來的這是哪一出？朕要治她縱容下人犯駕之罪！”

  榮婉道：“皇上息怒，聽奴婢細細道來。外頭那個罪監是三皇子的隨侍小監，一向會玩兒會耍，最得三皇子喜愛。奴婢要喊冤，為的是三皇子，告的正是他！至於貴妃娘娘，娘娘自昨兒下午三皇子一時衝動做下了錯事，就十分愧慚生氣，今兒一早本是要親自來禦前請罪的，奈何四皇子非娘娘抱著就睡不踏實，小小一團，燒的火燙半宿，臨到清早才好些，娘娘實在舍不得他。這才便打發了奴婢來的。誰料奴婢臨出門，突才聽到有宮人私下告訴一事，奴婢一聽，事關重大，這便才做了一番查問，是以耽誤至今才來。”

  “你聽到什麽告訴？三皇子的隨侍如何了？”

  “回皇上，負責打掃三皇子居所的小宮人說，三皇子去東廠痛打邱禦醫之前，她曾親眼見那隨侍引了他與避人處嘀嘀咕咕，她偷偷切近處聽，說的就是貴妃昨兒在慈寧宮的那些哭訴。後來又說了好些挑唆的話，三皇子聽後十分氣憤，這才摔門而出的。”

  “當真？”

  “奴婢不敢欺君。”

  “你們娘娘怎麽說？”

  “奴婢查清問明的時候，娘娘正抱著四皇子睡熟了，奴婢就沒舍得驚動，想著先來回稟陛下才是最重要的。”

  “四兒的燒如何了？可好些了？”

  “回皇上，今兒後晌沒再燒起來。”

  “嗯——”皇帝沉吟片刻，“可告訴太後了？”

  “並未曾。”

  皇帝冷笑，“後宮事務如今暫由太後打理。既然要你非親自告到朕跟前不可，看來，必定是有理由的。說吧，你查到這小監究竟是怎麽回事？”

  “皇上聖明。奴婢查到這小監是受了別人指使。”

  “誰如此大膽？”

  “聖濟殿的司藥張海兒！”

  “司什麽？”皇帝的口氣有些不可置信。

  “司藥。此人曾在高成一案中受過牽連被查，後無罪釋放，官複原職。”

  “他為什麽要指使小監挑唆三皇子打邱正剛？”

  “這……奴婢隻是聽那小監親口招認，是張海兒指使他幹的。至於為什麽，奴婢能力有限，並未查清。隻聽那小監說，張海兒似乎與前司藥公公錢了了有仇。”

  提到錢了了，裏間傳來啪的一聲拍案之聲，皇帝揚聲道：“你說的，可是原來伺候朕煎藥的錢了了？”

  “回皇上，”榮婉篤定的道，“是的，他說的，就是被皇上派到慈寧宮伺候太後煎藥的前禦藥公公錢了了。太後上次中毒之後，自殺而死的那位。”

  蘩卿聽得暗暗一激靈。第一個念頭就是：李曉忠想乘機除掉邱正剛！轉念一想，又立刻感到，事情沒那麽簡單——

  雖然院使、院判和禦醫官職都不高，且因職司所至，而常常處於戰戰兢兢如履刨冰的氛圍中。但是，因為靠近聖駕，靠近權利中心，且是唯一有機會最近距離接近內宮秘辛的在階之職，不論一朝飛黃騰達則勢力在握，就算中庸一世，太醫院也是生財聚財的寶地。故而，太醫之間，太醫院和聖濟殿的藥監之間從來就是牽連難分、暗湧不迭的。至於現在黨政日趨激烈，太子之爭日趨明朗化，太醫院這個連接內外朝的重地，首當敏感之衝。

  所以說，太醫院要洗牌了？

  “啪——！嘩啦啦——”一聲震響的拍案之聲後，是眾物稀裏嘩啦落地的粉碎聲，“皇上息怒！”“皇上龍體要緊！”秋銑和榮婉異口同聲的兩聲之後，是一聲龍威震怒的呼嘯山吟，“息怒，朕如何息的了怒！秋銑！”

  “奴才在！”

  “宣駱思恭！宣李鴻英見駕！現在，立刻！”

  蘩卿在秋銑的應聲中轉身出了乾清宮，在偏殿找到正在待命的塗文，低低吩咐道：“快，找浣衣局的張斌來見我！要快，半個時辰之內，我要見到他！但要避人。不能有第四個人知道此事。懂嗎？”

  塗文第一次從蘩卿嘴裏聽到如此直白而急切的吩咐，從她嚴肅冰冷的神情中，他立刻意識到出了大事，精神不由一振，應聲要走，走了兩步卻又返回來，附耳問：“若王璜的人問我，我該說什麽？”

  他果然是和王璜有了牽扯，選擇這個時候告訴她，算他夠急智，蘩卿微微一笑，挑眉目視他道：“不能有機會讓第四個人知道。否則，我怕保不住你。當然，你現在可以選擇不去，隻是，你就要小心了！這件事，可能就是你速死的理由。這不是威脅。”

  塗文臉色一正，深深行了一禮道：“我知道了。姑姑放心，不會有下次！”

  蘩卿伸手相攙，乘機從懷裏掏出幾張銀票塞到他手心，溫和的微笑道：“近水樓台能者得月，照我說的做，公公就什麽都不必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