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第一女官 五 先迷後得 六局兩分(完)
作者:不伸懶腰的喵      更新:2021-03-30 16:34      字數:4020
  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女官五先迷後得

  第一節六局兩分(完)

  蘇舜才死的當天,蘩卿的賜服有問題的事情才爆開。

  雖然事情的發展一如她所預料的那樣,因牽涉者均是宮內有頭有臉有背景的高品級奴才,故,重石入水,必然起到直擊要害的作用,連累上位俱不得不親自出動。

  到了皇帝要親自蒞臨東廠問案之時,實則意味著——內宮的矛盾和權力變動,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迫在眉睫的已經不是李太後是否要放權,而是她還能保住多少權力在手的問題。

  盡管慎之又慎,自己這件小小的賜服,居然還是關聯了如此敏感的局麵。這當然是蘩卿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

  怕什麽來什麽。她不由得感歎:環環相扣。嚴絲合縫。這個暗鬼實在太厲害了。甄家有個師爺,宮裏有個暗鬼,這倆人已經將她認知所及的布局之術造練到了極致。

  被動了,哪能不意外?如此,在蘇舜才隨之意外的死亡之後,她越發寒心徹肺,心驚難自已。

  再回想到自己和頁家之前之後所做的事:藜蘆、烏頭,蛇王蛇毒,蠱蟲蠱毒,以及謝林之死,和那塊血書血布……胡先生和芍藥,身份未知的香蘭,母親和可疑人圓通的私情……最關鍵的——李懷玖……要命啊!牽連就在跬步之內。滅門之禍旦夕間!

  在禦花園對張僧監說的那番怨懟牢騷,自然是她有意為之的。裝瘋賣傻的自汙能顯示失措失態,是恐懼膽怯的表現。能不能起到自保的作用她不敢講,但相信那能令許多人都滿意。

  她現在越來越覺得被輕視甚至鄙夷完全無關緊要了。聰明、麵子,權力,烈火烹油,萬眾豔羨……不過夢幻泡影。一條歧路,一猛子紮下去的都是失迷人。

  當天晚上,相關的坤寧宮、翊坤宮、慈寧宮等等各宮,乃至於六局各司,其他各處貓黑兒的地方,都發生了什麽,她難得而知。不過,瞧第二天一大早兒,慈寧宮開鑼的“好戲”,倒也足可窺見一斑半點。

  在一場大部分劇情都在眼見耳聽之外的現場裏,蘩卿忽地注意到一點:欸?現正受了禦旨協助李太後暫理六宮的端妃,怎麽遲遲未見到場?

  正垂瞼走心呢,覺身後有人捅。回頭看,卻是一眼流光帶冷的龍珠,不覺微愣,“姐姐?”

  龍珠瞧她一臉單純,略頓,“美著呢吧!”也挑眉一哼笑,抴了她背過門邊兒說話。眼角四下踅著,做親熱的樣子,卻低低的磨牙道:“我說,你什麽意思啊,湊近皇帝又哄住太後,什麽好事都想占。我怎麽沒看出你原來如此貪心啊?”

  “嗨!芍藥姐又搶你風頭了?”蘩卿苦笑,拱手一揖,作難不已,“姐姐,您可真真要冤死我。”又一歎道:“姐姐拿真心待我,才這樣不外道,其實姐姐心裏都看的明白,消得我聒噪?喏,就一句:路遙知馬力日久見真章。”撓頭一想,嘻嘻笑道,“有了,等姐姐出閣,我賠姐姐做壓轎丫頭,讓姐姐使喚個夠,一次出氣徹底,如何?”

  龍珠歘的紅了臉,追著她撓打,“敢消遣我了!死妮子,瞧我怎麽收拾你。”待蘩卿左一句好姐姐右一句親姐姐的賠哄,她才歎道:“罷了,人事幾變,我呀,也就能跟你白諞諞嘴兒。”

  說著,倆人下意識都瞧一眼屋裏。蘩卿一撩眼皮,忽而道:“欸?還不見坤寧宮的人。皇後不來,秋姑姑也該來啊。”

  “嗬嗬……哎呦……”龍珠也不答,隻瞧著她笑而已。幾息的功夫卻將下頜一揚,朝她身後揚聲正形的歉笑道:“呦,芍藥來了。瞧我這拖拉勁兒。”輕輕一推蘩卿,“實在惹不起這個主。你來招待就好了,我趕緊進去。”說著徑去。

  芍藥笑眯眯的福禮,蘩卿瞧著簾子挑起又落下,才問起昨兒托她給頁問虛帶話兒的事。芍藥道:“我也正要跟你說這事兒呢。老爺罵你一天天的一出出神神叨叨。”

  “哦。我就知道!”

  “可我怎麽瞧著,老爺嘴上這麽說,神情卻有點拿不定主意似的?你老實告訴我,你那話究竟有什麽玄機呢?”

  “哎呀,能有什麽玄機呢?”自然是不能說的。蘩卿想了想,道,“再說了,家裏的事兒還不就是那些,姐姐心裏都清楚啊。”

  芍藥果然就暗以為她說的是頁問虛回鄉送靈柩的事,也就不問什麽了。

  蘩卿卻微微一嘖,終究還是沒忍住,靠著芍藥的胳膊,低低感歎道:“姐姐,我原來以為,這世間啊,人深不可測,事深不可測。現在忽而卻覺得,什麽聰明啊,利益啊,等等一切,凡有相都是虛妄。果真聖人誠不欺我。你說,我是不是又想左了?”

  芍藥心思多,忽地被這話一點,心裏就有些思腹。卻瞧了眼屋裏,推推她的腦瓜子,問:“你這話說的我怪懵瞪。”

  “哪兒懵瞪?”

  “今兒這陣勢,我這心裏頭怪虛呼的慌。這都是唱哪出兒啊?一個蘇舜才,頂大了也是個奴才罷了,還有那萬長義,又如何呢?何至於主子們如此?難道是,要有大事兒了?”

  蘩卿噗嗤一笑,抬頭瞧著她眨眼:“好姐姐啊,當今天下之主就這幾位。他們一言一行,有小事兒嗎?”又道:“姐姐先告訴我,今兒早晨,秋姑姑來見過太後後,太後都作甚了?”

  “啊?”芍藥道,“沒做什麽啊,就是起床梳洗,沒利索呢,貴妃就來了。我還以為龍珠都告訴你了呢!”

  蘩卿自然是猜呼著問的,但芍藥這話再結合了龍珠方才那一笑,內容卻就夠多了。

  芍藥又問女官六所和歐陽桃的事兒,蘩卿一麵將賜服的事兒跟她細細說了一遍,一麵在心裏暗想著:原來秋姑姑和太後說話是避了所有人的。這至少證明,李太後和皇後對目前的情況都是有所估計的。那麽,皇後在鳳梨一事上自罪,究竟更是出於高度的政治敏感,還是早有預料?太後呢?如此默契,乃至於太後連最親近的身邊人也要防著,又說明了什麽?

  芍藥少不了要怪怨蘩卿早不跟她講賜服的事,絮絮叨叨的半天,並不提去喝那碗太後賜的牛奶之事。蘩卿一來不知情,二來,是在等人。

  先等來的是坤寧宮的秋姑姑。

  秋姑姑手捧著托盤進門。托盤上黃澄澄的亮布蓋著一個九存見方的盒子。躬身伏腰,一路垂著頭,顯得肅穆凝重,萬分小心。她這一露麵,整個慈寧宮院子一下就靜了幾分。

  芍藥很驚訝,“這是鳳印吧?哎呀!”

  蘩卿拉了拉她,“不會的。”暗道:怎麽可能!妄自菲薄,中人下懷,其實能者之為!說著卻垂了頭,心裏暗暗想:可不知道這裏頭是什麽?皇後這招夠絕的。這盒子這麽像鳳印的盒子,恐怕過不了今兒,皇後要交出鳳印的信兒就會傳遍京城。真真假假,一定說什麽的都有。甄貴妃爭皇後之位的事兒,從此再不是遮遮掩掩的傳言。國本之爭,從這一天兒正式抬上桌麵了。

  果然,屋外的人隨後就聽到秋姑姑進門沒幾句便開始口傳皇後自罪請罰的話。

  皇後的話不卑不亢,先講述了查清的,有關蘩卿賜服一事的原委,接著,又做了自我總結和反省。

  大意是:

  經查,有關歐陽桃一事實情如下:

  尚服局尚服歐陽桃,在二皇子遇害一事上犯有失職之罪,但目前尚無直接的證據證明,她對二皇子服飾上的熏香一事知情。此事尚待進一步查證。目前,對二皇子的宮人調查尚未結束,相信不久的將來,必然水落石出。

  對於沈尚食的賜服出錯一事,歐陽桃的確犯有知情不報,並縱容遷延之罪。其心可誅。

  涉案的其他相關人等,經查為:尚食杜康周,典藥魯甸,以及尚功局的司製靳春。三人因長期對尚功陶青不滿,魯甸和杜康周又忌恨沈蘩卿新貴,故而並同針工局的管事太監做了違製的賜服,意圖陷害。

  歐陽桃的確與蘇舜才是對食的關係,司杖齊春華是她的義女,自薦服侍二人,已經三年有餘。納妾文書為證。

  以上查明,稟告皇上和太後得知。按照宮規,當斬。念杜康周勤勞宮務多年,雖小有積怨,也在情理之中,且犯錯全在受人蠱惑,承認錯誤又十分坦誠。望皇上和太後能給予她改過自新的機會。

  我王憶,本為一介民女,貌不驚人才不壓眾,承蒙太後和皇上的錯愛,才被選為皇後。管理後宮,垂範眾妃。這是天恩,我一直感恩戴德,隻願鞠躬盡瘁,不惜此身。這麽多年,矜矜兢兢,一直以最高的標準要求自己。

  這次卻一再失察,先是在鳳梨一事上被小人蒙蔽,致使皇上龍體有恙。又有一向認為嚴守綱紀,忠於皇上的女官六局翻下如此大的紕漏。我身為皇後,居然被蒙蔽至終,一絲未查,這實在不能不說罪在其首。我對不起回皇上和太後,對不起列祖列宗。不配這個位子。慚愧懊悔,欲死而已。本應當當麵請罪,聆聽垂訓,隻因有禁足的責罰未解,因此不敢違背。現在恭敬的跪在坤寧宮的院子裏,對著蒼天大地,社稷江山,深深的懺悔。恭等皇上和太後責罰的旨意。

  不能不說,皇後的動作夠快的。蘩卿暗暗佩服。才一晚上的時間,在閉門難出,被甄貴妃盯死的情況下,皇後能爭取率先拿到了證詞,並在最及時的時候拿出態度。相比於甄貴妃的一哭二鬧,全憑嘴說,皇後要略勝一籌。而且,這一定不能算完。

  才想著,聽皇上剛叫了起,口諭稍後再議,就見李集先身後跟著李曉忠,甩著胳膊進了慈寧門。

  蘩卿遠遠望見,就引著芍藥說起了邱正剛的事。

  芍藥聽著想著,眼珠子正咕嚕嚕轉,一聽更來了精神,拉著她道:“哎呀,我正對此事好奇。你快講。”完全不疑有他。

  蘩卿三言兩語事情就已經很清楚了,芍藥神色訝然。說話者,李集先和李曉忠已經上了台階,蘩卿一笑,附耳對芍藥道:“姐姐,替我去東廠跑個腿。”

  “東廠?”

  “嗯。”

  “做什麽!”

  “你去問問表叔,邱正剛這幾天怎麽樣?替我帶個好。”

  “這時候,別人躲都躲不開的,你為什麽?”

  “嗨,他是我外公的舊友。如今落難,我於情於理都該去瞧瞧的。不然不是叫人說涼薄?過幾天吧,這幾天脫不開身。”

  “這樣啊?隻問好嗎?”

  “帶兩句話吧。就說,嗯——,就說,多事之秋,該避還是要避著點兒,大丈夫能屈能伸。有什麽缺的短的,要傳信兒給家人,盡管找我。”

  倆人嘀嘀咕咕的,李集先沒動聲色,李曉忠隱約聽清了邱正剛三個字,下意識深深望了蘩卿一眼。

  芍藥應了,立刻就往東廠去。說實話,她是很樂意替蘩卿傳這種話的。到了太後身邊伺候,她越發感受到了交好駱思恭的必要,這簡直就是事不宜遲,是她的當務之急了。

  但還沒等她出得慈寧門呢,慈慶宮的總管太監江保保就來了。她瞧著此人急匆匆的樣子,不由揣測著停下了步子,轉頭望望他的背影,又望向了慈明宮正堂前的蘩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