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女官四破繭成蝶

  第四節出位僭寵險陂傾二十

  劉姑姑說著趴地上就要磕頭，蘩卿拉著不讓，“使不得使不得，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你怎麽能給我磕頭呢？”

  芍藥卻阻止她，勸道：“小姐，劉姑姑是真心感激小姐。您不受，她該不安了。”

  蘩卿方罷，含笑受了。三人坐著講了許久的話，劉姑姑將普通宮女在宮裏行走的規矩避忌都講了清楚，芍藥一一記住。

  方說了未盡，秋銑就派了阿布來，喊芍藥去慈寧宮磕頭。

  芍藥怯怯的，難掩緊張，“小姐……奴婢替您磕頭嗎？”

  “請個安。替我去，我身上不幹淨。添了晦氣不好。”又說了幾句交代和安慰，芍藥優美的脖頸低垂著，抿唇笑點頭，轉身去了。

  劉四水在芍藥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她的微微躁動著的腳尖，不由蹙眉。待她離去，拍著蘩卿的手，感慨道：“小姐真真是好人。這樣頂著給別人出頭的機會，宮裏端端找不出第二個肯做的！”意味深長。

  蘩卿一歎，“我其實是自私的，姑姑。”唏噓道：“你不知道，芍藥姐陪我一起長大，跟親姐姐一樣一樣的。一個本不願進宮的人，卻不得不跟著我進來這地方。我能不能出得去，都是應當應份的，她卻不是。姑姑，那些人拿我做什麽勞什子聖女，這事兒我不瞞你。我是不願意的。但不管我願不願意，如今都是前途莫測一條路了。我對不起她。替她的前途多考慮一下，是為了減輕我的愧疚啊。”

  又長長一歎，拉住劉四水的手道：“姑姑，你這個時候能來到我身邊，我心裏實在感激難名。這不是一個謝字能了的情分。隻是，姑姑，我還是要勸你離開我。我身邊不安穩，我自己都不知道過了今兒還有沒有明兒。姑姑今年多大了，對自己的將來有什麽想法嗎？不如，我來替你想想辦法。”

  劉四水越發覺得蘩卿是個好人，拉著她的手感慨半晌，道：“小姐說到這份上，劉四水何德何能。隻能據實已告。

  這宮裏最是人吃人的地方。上麵的踩著下麵的，下麵的還有下下麵的。在爛泥地裏掙紮的最底層，除了新進宮的，就是老人和犯錯的。十萬奴才，那裏才是大多數。他們中大半都是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飯都吃不飽的。

  為了生存，人踩人、人吃人。太監就是塊破布，隨人如何驅使奴役。宮女就是破鞋，任人褻玩侮辱，死不了就要任人蹂躪。

  這輩子，我也不指望離開皇宮，若得存活到安度晚年，不落得任人欺淩的田地就好。若能不受痛苦的早死，也是我的命，算修來的福氣。隻要不要在那苦海中煎熬，我到哪裏都是不怕的。

  我今年已經快四十了，離到那裏已經不遠了。被秋公公帶了來這裏，原來的地方，就是再也回不去了的。小姐不要我，我就沒活路了。說來不怕小姐笑話，我原在針線上，也算是個好地方。這些年，自己省吃儉用也存了一些積蓄。可又怎麽樣，若非今日來了小姐跟前，那些錢財早就飛散不見了的！其他的侮辱盤剝，更是提都不要提了。”說著不由唉聲，哀哀有淚意。

  蘩卿聽得心酸，大訝道：“姑姑是有些頭臉的，否則也不會被派到我家去，可怎會至此？”想了想，才不可置信道：“難道，就是因為上次去了我家嗎？是遭人嫉恨了？甄……還是高……”

  劉姑姑蓋住她的嘴，搖頭不語。

  蘩卿氣的垂床，掉淚道：“怎麽會這樣！我是真的不知道，否則，斷不會放著姑姑不管的！哎呀，這宮裏的奴才真不是人呐！”恨著保證道：姑姑放心，若我有辦法，總是會想法設法讓你出宮去。若實在不行，或者我中途頹潰，哪一天脫了鞋穿不上，也一定先給你想好去處。決不能讓他們再欺負了姑姑去的！”

  劉姑姑淚中帶了笑，感懷笑著，擦著淚拍她的手，道：“其實，能跟著小姐，已經是從地獄來了天堂。我們這些從小進宮的，本就是孤單淒涼的餘末之人了。出去又如何，外麵的父母早去，別人都當我們是死了的一樣。這歲數難道還指望嫁人生子不成？不如就從此跟定了小姐。小姐有一日，我就有一日。若到萬不得已，跟著小姐一塊去，主仆一場，也是分內的。若僥幸得安度晚年，我也願意跟著小姐一起。能遇到小姐，就是頂大的造化。這恩情，我劉四水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的。”

  蘩卿不自覺就十分願意信任劉姑姑。她覺得這樣不太好，就仔細的，認真的，想了想。

  一方麵，像劉姑姑在底層掙紮了太久，上位的途徑不多，人生過了多半，等待她的隻有江河日下，因此，她所說的應該十分中肯。所以，她選擇忠於自己，實際上也是一種聰明智慧。

  另一方麵，她們之間這種一拍即合，本質上來說，還是彼此利益共通。

  想通了這個，她才坦然了。

  當然，令她不坦然的事也就如約而至。

  芍藥回來的功夫長了些，蘩卿瞧到她鞋邊兒的紅泥，就沒說什麽，原以為她會主動來講。卻豈料先等來了龍珠。

  龍珠一見麵就親熱的拉著蘩卿說長說短，眼角兒卻踅摸著芍藥的影兒，看著芍藥挑簾兒出去，趴在蘩卿耳畔，低聲哼道：“你這位丫頭，實在了不得！”

  這麽大陣仗？把慈寧宮大姑姑都惹急了，應該不止因為她來自頁家。那麽——

  劉姑姑無聲無息的轉到了臨門的炕邊坐著挑線。

  蘩卿看了劉姑姑一眼，“芍藥姐是挺能幹的。”

  “太能幹了！”龍珠撇了撇嘴，附耳過去道：“你聽聽：方才去給太後磕頭，才打發出去，門邊的番石榴就掉了瓜。今兒太後眼疼，正好要用那番石榴洗眼睛的。太後心情大好，就點名用了那一個。”

  蘩卿道：“碰巧吧？掐的得有痕跡。”

  龍珠乜她，冷笑：“是啊，沒痕跡。所以說她厲害麽！”

  “那就不一定了吧。”

  “切，太後就信這個，你又不是不知道！”龍珠又道：“這也罷了。就算巧合吧。方才那麽久才回來，你就不問問她幹啥去了？”

  “怎麽呢？芍藥姐一貫穩重，不會亂走的。”

  龍珠切了一嘴，蘩卿搖著她胳膊道：“別生氣，先說說麽。”

  龍珠朝天白一眼，“別提咱們先認識的情分，我聽孫嬤嬤說過，我這太後替身的職，是你的主意。我感激你，隻拿好話告訴你，你要這樣，顯得我挑撥離間！可沒意思。”

  蘩卿知道這八成是龍珠酸芍藥得了太後的眼，心中暗驚於李太後對芍藥那麽好，居然一進宮就給臉，麵上不敢顯露，隻作揖說好話的央告，龍珠才道：“我也看出來了，你呀，是個傻的，比你這丫頭可差遠了！”

  “我知道姐姐是俠義心腸，姐姐提點我麽！哦？”

  “哼！反正啊，你這個丫頭，我見了這麽多人了，她可是頭一份兒的，光見了太後不害怕這條，就真不簡單！你還記得你自己嗎？頭一麵見太後，嚇得什麽似的！看人家？在太後跟前不顯山不漏水，一出門就跑到當院的菩提樹下磕頭，拜九蓮菩薩。英華殿還有一棵，巴巴的也去了！哄得太後可高興！”

  蘩卿微歎，確實，芍藥心裏有成算，非一般女子可比。眼珠亮晶晶的挑眉看龍珠，“姐姐，芍藥姐跟著我外祖母長大的，是親自提點起來的。這功課，我真是沒教過她的。她是我外祖母的高足！”

  龍珠哦了一聲，恍然，“這麽說可就難怪了！”轉著眼珠笑，“難怪太後中意。”龍珠得了準信兒，這才有了底，心裏卻越不舒服了。點著她的額頭道：“比下去了！你瞧著，不出幾天就得要走！”

  劉姑姑手中的剪刀不小心掉到地上，發出一聲翠響，她歉意的附身下去的時候，芍藥挑簾進來，蘩卿正對龍珠笑道：“那可要勞煩姐姐照顧她了。”

  芍藥拎著水壺，邊笑道：“小姐要龍珠姐姐照顧誰？”放到桌子上，倒了一杯卻是熱牛奶。蘩卿笑道：“欸？牛奶，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