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第一女官（一）

  第一節

  “這……嗬嗬……”也許是楊恒的話信息量實在太大，而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又必須另有隱情才能成立。亦或者，就是蘩卿下意識中對他的那種抗拒在作祟。蘩卿平靜的笑了笑，“楊公子，態度懇切，我原是不該懷疑的。奈何關心則亂，凡與我身世相關的，總能令我張皇失措，公子見諒。”

  楊恒的眼波流著晶瑩的碎光，緩緩負了手，極目之姿飄向窗外，顯得有些受傷或者惆悵，“妹妹現在已經不信我了。今時非同往日。是恒強求了。妹妹，好好想想，恒，絕無半字虛言。”蘩卿覷著他如此不像作假，歎道：“說來說去，你是姓楊的，與你叔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非我不信你，而是，立場不同，無論你做什麽選擇，我都能理解。而且，有道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且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還是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相信，決?潰癰終有期。”這話應該是直戳了楊恒的心底，他苦笑了一聲，胸膛起伏的看過來。凝眸片刻，眼底竟湧上了些許猩紅。終究是自己傾盡一切愛過的人，看的蘩頓生不忍。

  楊恒抬手撫她的頭，“第三個事，我要告訴你的是，紫金葫蘆是傳說中洪荒時代的道家祖師，陸壓真仙的寶貝，斬妖除魔最是厲害。因出西山諸神，你用了，該十分靈驗的。都說佛道一體，如今太平天下，那些混賬的道人多不靠譜，我因此便請上僧開了光，恰那日圓通師傅遇見了，深為喜悅，又知道是給你，竟不惜高僧避諱，念了經的。你不要嫌棄，就留著吧！”

  這話可有些意思，蘩卿卻不想問他，垂了眼簾一想，還是拒絕了：“心底無虧，怕什麽魑魅魍魎！公子的心意我領了。”

  楊恒又歎了一聲，問：“你身上血腥味這麽重，可是犯病了嗎？”

  蘩卿明明聽的真而切真，卻有一刻，腦子迷登登的迷糊起來，“什……什麽？什麽，楊恒，你怎麽知道我的病呢跟血份有關呢？你方才在嗅什麽？”

  楊恒張口想說什麽，挪了手觸著她的臉而來，“小姐？雪不下了，咱回吧！”芍藥的腳步聲和招呼聲已近至了台階下，楊恒下意識就收了手，卻舍不得放她走似的又隨抓住了她的手，蘩卿慌忙躲閃，腳步向外，那手就停在了身側，楊恒尷尬的苦笑一聲，轉往內室避開去了。

  蘩卿暗籲了口氣，“哎，來了！”應著，邊向門口走，就拽起帽子蓋住頭，重將緊鬥篷帶子係緊些，推門而去。階前的芍藥麵沉似水，瞧眼她身後，拽起人徑自大步流星而去。

  身後的折扇門被猛力推開之故，一時嘎吱嘎吱的煽動著不能休。楊恒從內室的門後閃出半個身，直直瞧著掩歿了時光的少女背影匆匆消失在月洞門裏，許久，方邁步出了房間。

  蘩卿邊走邊瞧一眼身後，鋪著一層雪的地麵，隻有四隻有序而來的腳印，“有聲音卻沒有腳印，剛才若有人，就應該是從廊屋簷下過來的，那頭兩邊都是咱們的人在守著，是誰也該好查的很。”

  芍藥道：“西邊的說，方才過來個拿著拿著掃帚的老頭兒，他瞧著是這茶樓下人的打扮就放了進去。我在使的人去巡的時候。茶樓守門的說，方才確實有一個老頭兒從後門急匆匆走了。我想許是跟著楊恒來的。”又道“掃地的雜役都是短工，哪裏會穿統一的服飾！我已經教導這個夥計了，叫他以後要警醒些！”蘩卿點頭，糾正她道：“如果是楊家的人，斷不至於用飛鳥報信。那鳥兒受了傷，從我身後飛出來顯然是躲到那裏的。”又問：“楊恒芳才從哪個門兒進來的？”芍藥道：“東後門。奴婢已經打探清楚了，沒有人看到他進來。”

  蘩卿嗯了一聲，吩咐道：“將那個西門守著的夥計辭了吧，打發二三十兩銀子。告訴他過了這一陣子再來。到後麵成藥鋪上做工。”芍藥不解，蘩卿低低解釋道：“楊恒生性謹慎，看樣子，楊承禮的人沒有跟進院子的。那老頭兒是誰就不好說了，我覺得，方才咱們待的那個院子，現在，應該有一具屍體。”芍藥聽這話，握著她的手就神經質的緊攥了一下。蘩卿安慰她：“別慌！掌櫃懂規矩，知道是你，該怎麽說話，他就有數了。等下你送一盒百花玉容龜苓膏給他，就說他夫人定的，趁熱吃效果才好！”

  倆人說著話，已經到了馬車旁。芍藥扶著她入了車裏，兩人坐好，哎呀道：“奴婢忘了告訴您，這個掌櫃呀，是蘇州的舊人，今年才調過來來的，妻小還在南方。”蘩卿道：“他養了外室。這是個精明人！你瞧著，那瓶龜苓膏送過去，過不了幾天，他就該請我母親，替他往蘇州老家說合啦！他的高堂老母尚在。”芍藥想了想才明白過來，小姐這麽做是什麽意思。這哪裏是送龜苓膏啊，這是替那掌櫃做了擔保，解決了他的腹心之疾。蘩卿覷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嘿嘿笑道：“嘿嘿！上趕子的都不是買賣，給他將計就計的機會，他才會感恩戴德。”芍藥不由暗佩蘩卿的手段，一時更打定了主意要在頁家落戶生根。又想，蘩卿早晚知她的背人之舉，不免掂掇憂慮，對駱思恭那頭的問詢，漸推搪塞責起來。

  都不提。出了久春紡街的時候，時間剛到未正。事情辦的順利，蘩卿很高興，吩咐來車前回話的夥計：“轎子回家吧，依舊從後門進。直接抬到阿閣院門外。舅舅若問時就說，現在天晴雪霽，聽說後海有家湘菜館不錯，我要去吃魚！”

  夥計也不敢多問，領命裏去了。芍藥啞然，“哎呀！小姐，這天兒這麽冷，想吃什麽？吩咐買來就是，點一桌子坐在暖閣裏，舒服愜意。小姐不知道，人多的地方，臊氣呢！”

  蘩卿笑眯眯的歪頭攪的垂髫看芍藥，“姐姐說的對，總是要點一桌子帶回去的。再說，在在家裏吃東西，哪裏能辦的了事兒啊！”芍藥這才懂了她的意思，卻就耷拉下肩膀“啊”這歎了一聲，“奴婢呀，再快馬加鞭趕三輩子，也追不上小姐的步子，罷了！還是不受那份費心的罪了，以後，隻聽喝，叫幹什麽，就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