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破冰（八）第二節

  李懷玖逃（一）

  駱思恭聽蘩卿提起裴據，十分敏感，“你找他幹什麽？我告訴你，方才李鍥說的對你可別太小看楊曹介！他跟曹吉祥不一樣，曹吉祥自恃功高，楊曹介可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活著呢！他若被逼成光腳的，武清侯怕，甄承憲也得怕！到時候，你舅舅鐵定是替罪了！”

  “哎呀，還有嚴家呢，怕什麽！”蘩卿抬頭看了一臉急色的男人一眼，思忖著道：“這樁買賣牽涉的人多，謝家的確完了，可還有嚴鶴齡在呢！才動了謝家，皇帝不敢輕易動嚴家的！”

  整個草場被錦衣衛四下包圍，沿著草場四下的罩房每一間都有人在搜查，左近的校尉瞧清駱思恭，紛紛行禮，駱思恭就沒機會答話了，一邊對四下的人道了免，隨後問了句：“有發現嗎？”得到否定的答案，隨意點了點頭，領著蘩卿沿著左側一溜廊房後牆往象房的方向而去。

  牆後身是暖隔廠、北膳房和杆子房，這會兒一片肅靜黑暗，也沒有侍衛沿牆守衛，駱思恭特意走這邊，是還有話交代她，邊走邊低低道：“我告訴你吧！傻孩子！謝家大火那日，謝家是有三條船出海不假，但嚴家的船也出海了！五條船，三條走東北轉，若往留裏克去。兩條往東海！去暹羅諸國的也就罷了！若是琉球，事情可就不簡單了！”

  “都這麽門清了，那就是跟到港口出海了！你們怎麽沒查查船上裝的什麽？”

  “傻！人家讓去嗎？公海上，死了也白死！誰敢死皮白咧！”

  “……啊！”

  “還有，我告訴你，七年前本能寺之變後，日本國的政局就變了！織田家上位了一個叫豐臣秀吉的代替織田信長，此人沒那位長得英俊，卻更加雄才大略，能力非凡。他這幾年，漸漸收緊了幕府大權，使得琉球這幾年國力大張，不容小覷！”

  “德川家康臣服他了？”蘩卿插話，“可是，謝嘉樹說，德川家康是織田信長的擁躉！本能寺之變，豐臣秀吉使詐了！他是不是騙我的？”

  駱思恭倒沒想到謝嘉樹這麽看重蘩卿，連這個都給她講，那是不是，也會講他在日本的商業呢？“他給你講琉球的政局？”

  “嗯。”

  “別的呢？謝家的事，留裏克的事兒，或者，還有……”

  蘩卿搖頭打斷他，“他隻講他喜歡的。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十分喜歡琉球那個國家。他不喜歡謝家，覺得亂。也不喜歡高鼻子的留裏克人，覺得他們太放蕩。還有景王麽，他更不講。我之前不知道景王和謝家有關係。”

  “好！我告訴你，如果謝家的軍火是賣給琉球，那麽，隻要楊曹介掌握著這個把柄。事情就麻煩了！豐臣秀吉野心很大，他近年來在東海一帶頻頻擴張，究竟有何動向，我們不得而知。南海一帶最近也亂的厲害，內閣有個統一的看法，認為南海的亂局基本和東海的琉球擴張有關係。若謝嘉樹真的到了南海，如果謝家反叛是被迫，是個陰謀，那麽，很可能就是南海的景王舊部和遼王舊部想要利用謝家與琉球的舊關係，向東海尋求合作！那樣的話，你想想！武清侯賣的這些軍火軍械，就是大罪啊！”

  蘩卿這才驟然停了步子，凝重的看著他道：“武清侯是皇帝的親舅舅，決不能出事，決不能和謀反有牽連！所以……”

  “所以，到時候都得你舅舅兜！不能逼急楊曹介，懂了嗎？一會兒悠著點兒！”

  蘩卿沒想到事情這麽複雜的，凝眉低頭思忖著不語。駱思恭拍了拍她的腦袋，邊拉了她大步往象房去，邊道：“沒事，有我呢。楊曹介咱們慢慢收拾！今晚抓李懷玖——我想好了，先抓了再說！管他跟誰！是李鍥還是裴巨，還是於平川，他愛誰誰！”

  “抓錯了麻煩呢！”

  “不麻煩！禦馬監這點兒事，一眼就看透了！老子讓他們誰就得誰！”

  “李懷玖，”蘩卿拉住他，仰頭看著，道“他勢力不小呢！又跟你那麽熟！”

  “別怕！我有短處，他更多！他們都不敢！”

  “表叔……對不起……”

  “傻瓜！我頂著，沒事，啊！”

  蘩卿鼻頭發酸，又開始想哭。突然就覺得，自己可能有些喜歡這男人了。再怎麽不願意承認，她也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從今晚起，真的變了。

  駱思恭突然拉她一下，“右手臂斜對角的方向，裴據來了！”

  蘩卿倏地抬頭，朝著他說的方向看去，人影幢幢，燈火通明，根本分辨不清誰是誰。

  曹髦不知何時已經看到他們，這會兒功夫悄不言聲的走至近前，打眼兒瞧清駱思恭眼底都是星星，顯然心情相當好，不由一愣，這才轉頭看蘩卿，微微一笑，和她打了個招呼，“哥，象房這邊倒是發現了幾個碗大的洞，但沒啥動靜啊，我瞅著今晚就這麽回事了吧！這家夥，醜時一到，我們就得收隊了！咱們這回勉強算交個差，頁太醫可就夠嗆了！”

  蘩卿皺眉問：“曹校尉，我舅舅呢？”

  曹髦指了方向，蘩卿抬腿就要走，駱思恭拉著她的手不鬆，對曹髦道：“她看不好，我陪著去。你們再搜一遍，等我的信兒吧！”曹髦有點急，拉住他的袖子，看了眼蘩卿，沒說話。駱思恭這一晚上不露麵，啥意思曾廣賢都說給他了。他們不過奉命行事，聽頁問虛的就行。事兒成了有功，不成也沒大錯。可駱思恭來了就不一樣，他是指揮使，頁問虛也得聽他的，什麽責任都得他兜著。想著道：“哥，禦前的說楊曹介進宮了。這會兒怕到了景運門了。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蘩卿聽這話卻猛地皺了眉頭，“來不及了！”楊曹介要見駕？告禦狀？那肯定見過李鍥了——李鍥看著聰明，其實不過膽小怕事，裴巨不出事，李鍥是下不了決心深踩一腳的，他還想著能保命呢！今晚這蛇窩必定得從裴巨的地盤找出來才行！舅舅還在猶豫怎麽行！想著，甩開駱思恭的手就往頁問虛的方向奔去了，急得不得了的樣子。

  “什麽來不及，哥？”曾廣賢從後頭趕上來，他是駱思恭的跟屁蟲，問著，眼角掃了曹髦一眼，“髦哥，你去看看！她眼睛看不好！”曹髦就知道要出大事了，應一聲都來不及，麻溜的趕緊往頁問虛那邊三步兩步的去了。

  駱思恭咽了口唾沫，吩咐曾廣賢：“你去那邊跟著裴據。別讓他走遠了！”說完轉身往草場靠東廠的那頭疾步去了。剛走到草場中段，象房那邊就忽地人聲鼎沸，嘈雜了起來，他停步扭頭看去，一群身穿紅色錦衣衛服飾的男子中間，一個青衣白裙的小身影正在附身點著什麽東西，四下的人有的想組織，有的就幫著她端了什麽往牆角的地方跑去。

  一股刺鼻的味道從那處飄了來，駱思恭知道，這是硫磺的味道，她要用這東西熏蛇窩吧！這孩子膽子真的大，頁問虛猶豫了這麽久，眼看挨到了子時過都沒下定決心，她一來就三下五除二的辦了，這孩子不簡單。想著，他有點自豪，又有點心疼。倏地回頭，往東廠那個角落奔去。

  ——那晚，收網的那晚，蘇舜才見過他之後，的確隨後便來了禦馬監。他後來查的很清楚，蘇來見的就是裴據。之後，乾清宮就鬧了長蟲。裏草場歸裴據管，裴據的確完了！

  東廠與裏草場相交的那個角落，他吩咐曹髦安排的是靳前，因為靳前的哥哥在兵部供職，兵部與禦馬監曆來有交接，今晚的禦馬監出的大事，必須要及時傳到兵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