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破冰（七）第八節

  禦馬監（六）

  李鍥作勢上下掃著蘩卿，很是不屑的揚聲叫道：“沈尚食？”

  蘩卿直言不諱，“你算計了的那個人，的確就是我爹！”

  “哼！為這事兒，那走吧！”李鍥冷笑，大模大樣的複躺了下去。

  蘩卿在他要轉身麵牆的時候，才緩緩道：“我舅舅告訴你，害你的不是他，你不信。因為有人告訴你是。你好蠢！明眼人都能看出冬至那早是怎麽回事，我們連那個侍衛的麻煩都不找，為難公公這樣一個權監做什麽？找死？還是，這樣就能救出我爹嗎？”

  李鍥的身體一僵，沒回頭，也沒說話。

  蘩卿一笑，懇切的道：“其實我知道，莫說公公是心有成算的人，就是到了這一步，也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公公不過是擔心，自身難保。也是怪我舅舅，隻拿話說，一味要求公公！事兒可沒有這麽辦的！”

  李鍥回了下頭，“你一個小丫頭，想怎樣！”

  蘩卿笑了笑：“我想怎樣，得看公公想出去想翻身的願力有多強。”

  “誰不想活，小娃娃好笑！”

  蘩卿撇嘴，失望又鄙夷的搖頭歎息，“自大狂妄，不識時務。還端以年齡和外表看人。公公原來確是虛有其表之人，蘇大襠所言甚是！看來此事難成！罷了！好自為之！”說著轉身邊往外走。

  “等等！”李鍥騰地起身，“你說誰？蘇……”

  蘩卿“哼！”了一聲，腳步未停，眼看就要出了裏間的時候，李鍥終於麵顯急色，“姑姑請留步！”

  蘩卿停了步子，卻沒回頭，眼看著影在外間屏風後，正朝她豎大拇指的男人，嘴裏不耐煩的道：“本姑姑不救沒用的奴才，一言不合即可定論！李公公還有何事？”

  “當真是蘇舜才蘇公公叫你來的？”

  “嗬！有武清侯在上，你說呢！”蘩卿笑著反問，抬腿欲邁步，卻又惡作劇的促狹笑道：“看公公可是還在等在翊坤宮的萬公公呢！那就等吧！或者，天亮他就來了？反正門外都是李鴻英的人，萬長義要殺你還是救你，都是便宜的呦！”

  這句話可是直戳老底了，李鍥果然沒了底，躊躇一下，終於咬了咬牙，撲通一聲跪倒，伏地磕頭，“我不防備受了算計，卻至今想不到害我的是誰，是以才不敢相信任何人。姑姑既然是蘇公公的授意，那定然可靠了！姑姑請留步，李某求姑姑救命啊！”

  蘩卿沒有立刻回頭，走了一步，似乎聽著李鍥碰碰的磕頭聲十分不忍，終於頓了步子，卻還是有點猶豫，躊躇著歎了口氣，慢慢轉身，一臉都是為難之色的踱步回到欄杆前，低頭看著李鍥道：“公公知道目前這種情況，求友不如求敵，嗯，說明公公頭腦清楚，這倒是難得了！謹慎呢，也是應該。哎呀，”嘖嘖的歎幾口氣，才終於下定決心道：“也罷！雖然公公這出爾反爾變得讓人難以十信，但我這人好賭，罷了！暫時相信你一回！我來問你，擺了你一道的是誰，你當真不知？”蘩卿說著，扶李鍥起身。

  李鍥皺眉，看著蘩卿欲言又止。

  蘩卿眼珠一轉，似笑非笑的湊近李鍥耳邊，低低道：“按理說，誰得好處誰的嫌疑就最大。可公公這事兒，似乎不完全是這樣哦！公公下野，李鴻英得了大好處，但公公心裏的那個人卻不是他。對吧？”

  李鍥訝異的點頭。

  “哼哼！”蘩卿仿佛對他眼中的不可置信恍然未覺，冷笑，“糊塗！能有機會捅自己一刀的，永遠都是站在自己身邊的人，離得近才有機會，公公忘了嗎？李鴻英也許沒必要，因為，換個人掌握西山草場，他也未必能得到比公公給他更多的好處！但換上的這個人，若是他的人呢？這個機會，他也許不稀罕，不屑於乘機做局，但若是別人拱手送給他的呢？”

  李鍥眼神閃爍，憤憤的哼了一聲，用極低的聲調道：“姑姑也認為是裴巨？”

  “嗬嗬！”蘩卿撩眼皮看過去，笑搖頭，“公公是認為，秘密誰知道的最多就是誰？這倒也不錯。但裴據麽，一，他與公公井水不犯河水，他的南海子與王恭廠收入高於西山草場和保定田莊。又是機要部門，說起來，他名與公公同級，實則高公公一級不止。重要的是，二，如今，李炳順一死，權監格局變動，他似乎比公公更有機會上位吧！這麽關鍵的時候，他正是拉攏人心，累積上升梯子的時候，反而要害人？還是得罪公公這樣一個權監？”蘩卿搖頭，“嗬嗬，公公懷疑裴據，我無話可說，但竊以為，裴據不值當冒險呢！”

  李鍥蹙眉，憤怒的道：“拿我做好處送給李鴻英，送給司禮監，孝敬武清侯，這難道不是上位的進獻嗎？”

  蘩卿更不以為然了，笑搖頭，“哎呀，他倒是想，但也要看人家敢不敢收！李鴻英現在本職俱被分了一半去，正是自身難保，拚命表現的時候，哪裏有心思收這麽大個‘進獻’？他想吃，消化得了啊？司禮監多少人盯著他的位子呢？恕個罪說，蘇舜才，蘇公公，這時候若讓蘇公公逮個李鴻英的把柄，你猜，他還有好嗎？李鴻英那個性子，沒事兒找病的事兒，他能幹嗎？”

  李鍥臉色變了，皺眉微微點頭，蘩卿再道：“一動不如一靜的還有武清侯！謝家出事，朝堂振動，武清侯正是明哲保身還要被挑剔的時候呢！要你個保定田莊！搞笑了！你的田莊他不定得有十個百個呢！”

  李鍥難掩欽佩之情，啊呀一聲，拱手向蘩卿大禮深拜，“哎呀！無怪姑姑十四歲便能高我兩階，實在有誌不在年高，古有甘羅十二歲為宰相，姑姑以後定得前途無量！姑姑救我！但得保住這條賤命，李某後半生隻聽姑姑驅使，刀山火海，在所不辭！”說著，又倒身大拜。

  蘩卿哈哈一笑，扶他起身，複附耳低低道：“不是裴據主謀是一定的，但他有沒有使個小壞我就不好說。”

  “姑姑何意？”

  “風浪來的時候，永遠都是腳踩兩條船的人最先沉沒，踩的船越大，危險越高，沉的越徹底。公公自在安全地，哪裏知道身在翻覆之險中的人那急迫的心呢！急迫之下，自然不惜以身試險。因為，坐以待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