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破冰（五）將計就計三（第五節）

  對於究竟是誰給沈存知下毒這件事，頁問虛最懷疑的自然還是楊家。他打的主意已經很明白：若沈放心裏有鬼，聽了他的話後，一準兒會聯係楊承禮，問對方要解藥。

  事情大約不出其左，隻是有兩點他猜錯了。首先，楊承禮本人在看到楊氏傳過去的紙條之前，其實並不知道給沈存知下的是什麽毒。其次，從謝家的餘灰裏淘換出那些瓶瓶罐罐的也並不是楊承禮。

  楊承禮與那人實在是鼠竊狗盜、各為狼狽，雖然大致都能猜到這些東西絕非善類，但究竟其名字為甚，怎麽用，效力又如何，他們心裏全沒底。

  楊承禮敢仗著瞎膽子下手，不過是因為狠毒和貪婪更勝一籌。

  皇宮裏，這廂駱思恭辭了孫氏，一路上且行且想，總有些忐忑不下，遂一進入東廠大獄的辦公地，便使了心腹的小太監去盯著慈寧宮那邊的動靜，不提。

  卻說孫氏，一路走，一路就合計好了蘩卿的主意。

  回到慈寧宮，迎麵正瞧見龍珠站在廊下，眼盯著遠處發呆，就暗暗道了聲天助我也。笑著走近打招呼，“姑姑，怎麽不伺候太後？”

  “龍妍和龍香在裏頭。”

  孫氏瞧了裏頭一眼，道：“聽我家阿蘩說，自打出了龍靈的事兒和莨菪子的事後，慈寧宮就換了人。太後隻單單留了姑娘，可見是信任姑娘的。怎麽老婆子這幾日看著，姑娘總悶悶不樂的呢？”

  龍珠瞧了眼孫氏，複轉頭，指著遠處悠悠道：“嬤嬤瞧，天上的雲彩，是不是一會兒一變？真有意思，方才還是個羊的模樣呢，這會兒倒像鹿了！您猜猜，過會兒又會變個啥？”

  孫氏瞧了眼四下無人，低低道：“我們阿蘩說，初入宮門多艱難，那段日子多蒙姑娘照顧。老婆子無以為報，有個主意，說給姑娘，保管李太後高看姑娘一眼，姑娘想聽嗎？”

  “別怪我多心。嬤嬤幫我，想得到什麽？”龍珠眉目微動，也低低問。

  “老婆子求姑娘以後得勢，不要忘了我家孫女，以後還要多照顧她。”

  “這好辦！我和沈尚食本就十分投緣。嬤嬤不說也會的。”

  “好。姑姑聽著。李太後這遭病，是因為急火攻心。是李國舅的死讓她老人家傷心而老，才犯了肝陽上亢的老病。現在雖說還是整日雲山霧罩暈暈乎乎，但眼看著歇息了這兩日，也就能坐起，間或還要下床活動活動。這就是沒有大礙了。這是將養的病。姑娘正好抓緊這個時間，給自己添點兒得意。”

  龍珠眼睛一亮，“討好太後誰不想。不過是沒有好法子。”

  “姑娘可知道，太後娘娘心事？”

  “不知。”

  “那姑娘可看懂了犯病那日禦醫們的作為？”

  “沒有。嬤嬤請賜教！”

  “嗬嗬。太後這病犯的時候嚇人，怕的是醒來後不好。現在醒來了，怕的就是下次。一次比一次厲害。而且興許就沒有征兆，真到了嚴重的地步，也無法預防。那些老禦醫心裏明白著，所以，那日太後犯病，他們都寧肯做縮頭烏龜。因為法不責眾，大家都不會治就沒有罪。但若醒過來……有個不好……那就是殺頭的事兒！這些日子看著太後緩過來，他們還是緘默，也是一個道理，怕下次再犯，落到自己頭上又不好。”

  龍珠恍然，“原來如此！所以，太後娘娘……”

  孫氏點頭，“太後心裏明鏡兒一樣！”

  “那……”

  “小病靠醫養，大病隻能從死。死沒有人不怕。自古一理！……外麵有錢人家老爺太太，有的會請人替自己出家的。姑娘可知道什麽緣故？”

  “這個，不瞞嬤嬤，我出身家貧，十二歲就進宮，不知道這個。”

  “哎呀，為的是轉禍。養一個閑人在廟裏，花銀錢為自己找個替身！”

  “啊……這，能替的了嗎？”

  “這個單說了！……太後信佛，遭逢親日離世，兒子長大成人等等。心事重，都是擔憂。最怕那個字！姑娘何不替太後做個受難的替身？”

  “您是要我出家？”龍珠很敏感，瞪大了眼，有些不願意了。

  孫氏搖手，“宮裏有番經廠，出家的姑子多了去，太後不會多看一眼。”

  “那您是何意？”

  “奴才不缺的時候，才是最缺的時候！因為人心各異，利益麵前，忠心的就不多了！”

  “我懂了！成不成不要緊，表忠心！”

  “對了！今日第三日頭上了，等會兒張僧監來祈福鑲災，姑姑便跪了請，寫了生辰八字，請他收自己，就說甘願為太後祈福，獻出這俱肉身，為太後做個難身。記住了，難身！”

  “這，”龍珠還是猶豫，想了想，“這主意好是好，一來，沒得太後準許，她不高興我擅作主張怎麽辦？可不是誰都有資格做太後的分身的！二來，萬一張僧監真的受我做了弟子，叫我出家怎麽辦？”

  孫氏聽她再三提到害怕出家，不由就想起了蘩卿的話，原來正如那丫頭所說一點不差，這龍珠萬般都好，隻是已經動了春心。不過因為龍靈的教訓在先，她有些怕了而已！想著，笑道：“姑娘真心為太後受難身，跟分身是不一樣的！以前不是沒人想到這主意討太後歡心，不過都是有一般的顧忌，姑娘隻要誠心，情真意切還怕不能打動人！至於出家，姑娘與太後主仆情深，對太後忠心耿耿，別說太後舍不得！就是那張僧監，他哪隻手敢替姑娘剃度哇！”

  龍珠這才茅塞頓開，眉眼裏挑的霎時都是興奮了。少不得依言而行。

  孫斬香出了主意後，便當沒事兒人一般回了太後跟前兒，照舊伺候著李太後吃藥恭起，查了脈。

  待到英俊高大的張僧監來慈寧宮作法的時候，果然不大會兒就有人進來請旨，說張僧監有事兒求見。

  李太後傳了人進來，問明情由，一時竟然垂著眼瞼無話。

  屋裏的其他幾個新來的龍字輩宮女乍聽龍珠之舉，都顯出些嫉妒之色，再見太後情狀，才暗暗麵麵相覷，都偷偷籲了口氣，有的就擺出了看好戲的神態。

  李太後似笑非笑的許久，才瞧了孫斬香一眼，意味不明問：“妙清居士不恭喜哀家找到分身嗎？”妙清是孫斬香的法號，當年供奉九蓮菩薩的慈壽寺寶塔開光，李太後親自為孫斬香授的寄名。

  孫氏蹙眉想了想，道：“分身祈福倒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兒。隻是分身福難同受。天下人都忠心太後，卻沒人當得做太後分身的資格！龍珠姑娘忠心可嘉。就怕她身份低，當不起這個福分！”

  “萬一傳出去，說哀家怕死，名聲更不好聽！”

  “不過，這個難身麽，若能有人替太後分憂解疾，這倒是好事兒！太後不妨聽聽張僧監怎麽說。”

  “嗬嗬，”李太後這才笑了，孫斬香話說的滴水不漏。皮球踢出去，什麽話沒說！

  李太後半輩子在事兒堆兒裏浮沉，早不知道這事上還有無緣無故的忠心這碼事。隻是病痛死疾，沒人不怕的，堂堂太後更不能免俗，“不到哀家跟前請旨，擅自做主，這個龍珠，忠心也是忠心，可也實在大膽！”說著，又問張僧監：“那張僧監，依你之見，哀家是受這個難身的好，還是不受的好？”

  張僧監是個乖覺的，哪裏看不出這事兒若成，對自己大有好處。他正對這個主意拍案叫絕，自然是要極力促成此事的。躬身笑答：“小僧的看法與孫嬤嬤一樣，太後福佑天下，分身凡人做不得。隻是，有個事兒嬤嬤不曉得，佛法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尋找分身看的是機緣。若得有人替太後受難，對太後的病實在大有好處，這個機緣，小僧看倒是合適！”

  “那，對她的福祉可有影響？”

  “太後慈悲。對此人會有些壽元上的折損，但長久來看，與此人的福祉非但沒有影響，反而有助益。如今要看的，就是龍珠姑娘的八字是否與太後的相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