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破冰之局（二）

  鳳巢丹穴

  李化龍讚著，回頭對頁問虛求道：“頁太醫早晚得可得把此人介紹給我！伯府開春要修院子，那湖心，也需得一座假山！隻是選了不少工匠都不滿意。”

  “哦？這是要大建了？”頁問虛略顯出疑惑之色，“敢問是修哪裏的伯府？可是西寧城嗎？”

  “欸！我要修的自然是京城的伯府。”李化龍淡笑，挑眉不解道：“西寧的府宅，自有我兄弟替我操心。嘶！頁家藥鋪的分號遍天下，在西北難道沒有？”

  頁茜見他們一時還有話講，便就先告了罪離去。

  方明自然更聽得懂倆人說話間的內容，不便插話，便做欣賞假山的樣子，一麵略瞧了眼頁茜略顯寂寥冷清的後影，腳下已繞著假山細細觀賞：香藤抓蔓，下起流水盤蓮，石底用森林半島起勢，山上遍地金玉。

  “哈，世子是不知道開分號的麻煩！”頁問虛的眼光隨意掃著方明的影子走，拍著輪椅的扶手笑答：“人員不好管理，運輸困難，處處都是事兒！我能耐小，哪敢考慮西北！”

  “噢，那就難怪了！”

  “難怪什麽？”

  “難怪不知道我還有兄弟能齊心協力啊！怎麽，用不用我請我弟弟幫忙，把百草堂的分號開到西寧城去？一句話的事兒！”

  “哎呦，哎呦！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聽出來了，世子這是眼氣我呢！哈哈，有親兄弟的人了不起！”頁問虛點點李化龍，“不過呢，對不住！世子可不知道，我這人心小量窄，這個麻煩我偏偏要給世子添！”

  倆人仰天而笑，頁問虛才道：“至於工匠的事兒麽，我可以幫世子問問工部。但這太湖石自先帝朝就在這裏了，這麽多年了，那工匠怕不好找！”

  這功夫，方明已經繞著假山轉了兩圈，眼裏看了個清楚明白。瞧了頁問虛一眼，用玩笑的口氣勸李化龍道：“維清可別為難頁太醫了！依我看，這工匠不通，該是別請了！”

  李化龍不解，方明一指假山，淡淡道：“你看他雕的這山，是不是多金玉？”

  李化龍湊近看了半天，點頭，“真的，這是金山玉山啊！工匠好得很，哪裏不通！”

  “嗬嗬，我曾聽人講過一個傳聞：說南山脈之東，有座山多金玉。呃……似乎叫做丹穴之山？還說那丹穴山上隻住著一隻鳥，自歌自舞，背紋德義禮仁信。可這廝卻把頁太醫這山上雕得如此多鳥，可不是毫無見識，說他不通有錯嗎？好端端上好的整塊太湖石材，叫這廝的無知浪費了呀！端是叫人心疼！”

  “原來還有這典故？是我才疏學淺麽？”李化龍啞然，撇開方明，拽著頁問虛先走，“頁太醫別理他，我看這廝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卻也就不提請工匠的事兒了。

  方明一笑，隨腳跟上他們，頭卻遲一步才回，卻是再看了眼山頂那一角被蓋住的地方——那該是日出的一角，是簡去了鳳立朝陽的那一半吧！

  鳳凰於飛之地？方明垂瞼沉吟：這頁家豈止請的工匠好！李維清這傻子，隻怕終是沒看出別具匠心的正在那一角剪去的妙哇！不，應該說，是簡去卻何曾簡去，卻是風水大師的傑作了！本該朝陽當空，鳳凰該立的東北角，不是正有一座重簷歇山頂青琉璃瓦的三層繡樓麽？

  不消細講究的人也能知道，本朝製，雖一二品大員以上俱可重簷起樓閣，但配用青琉璃瓦及獸的卻隻有親王府。

  精絕的工匠和腹有丘壑的道教大家聯袂。方明想著，默默朝著李化龍高挺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

  鳳巢丹穴對一個太醫之家可不是什麽吉兆。有道是德不配位必有災殃。這頁家看來絕非什麽善信之家，此次回京，搞不好前途叵測啊！

  實話講真，若非受人之托，當忠人之事，方明是真想此刻就掉頭返回的。再想來前兒曾廣賢有意戲言他倆的那句話，可就有意思了——“實在不是我推脫！頁家的後院，非你和維清的麵子進不去的！”看來，廣賢誠乃忠厚君子，而駱懷遠麽，……腹黑心沉，眼高手辣，端地不好相與！

  方明有種隱隱約約的感覺，駱三這條船，隻怕並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好踩！

  因心有了惶邃，繞過假山看清別有洞天般的敞院真容時，方明有片刻怔忡。

  若說懸山頂的青琉璃瓦垂花門已是身份的象征，那與眼前的抄手妙廊之製相配可就不是一般人住的起了！他所記不差的話，這樣規格的院子，在紫荊城的後妃居所，也僅皇貴妃所在的翊坤宮一處而已！而這院子的大小足九進大院的六分半。比不過兩進三合、麵闊五間的翊坤宮，大出去何止兩個！

  且這院子曲徑通幽，鬆柏迎送。亭榭回廊，小橋流水。規整也則，卻也有依地勢自然而就之處。這樣的匠心，似乎又有區別，乃是刻意為之了。

  看來，這頁氏盛寵，果然全在這方院子了！隻是，這錦繡堂皇之地的主人——是沈姑娘？

  “方兄磨蹭什麽，快些！”

  “維清？我看這院子真是賞心悅目，不如咱們請頁太醫帶著逛逛如何？”

  “正有此意，隻是，怕不方便吧？”

  “嗬嗬，沒什麽不方便的，兩位這邊請！”

  不提他們逛院子。

  換完衣服的蘩卿伸手摸出了潤唇的薄粉色脂膏，玉指輕輕一挑，在桃色的唇瓣上淺淺塗了一層。再將眼睫毛向上夾了一下，填了些沉色的眼影，問芍藥：“這樣吧？如何？”

  大眼深邃如黑玉，飛眉靈動，睫羽就是翅膀。以亮蓋媚，顯得活潑稚嫩了幾分，立刻就將不莊重脫去了，“欸？”芍藥禁不住眼前一亮，歎道：“哎呀，小姐可真真好看，想來那月中仙子也美不過什麽了！”俏皮心一起，噗嗤一聲笑，淺揚聲問：“隻是，這樣費心打扮，可是為哪個？”

  蘩卿俏臉薄紅，不是那意思也變成了那意思，哼哼著回身伸手欲垂，“沒見過做姐姐的這樣打趣不更事的妹妹！哼！可見是有了心！是不是家裏張羅了？老實招來還則罷了！否則我去問大娘！”

  “別找我娘問！”芍藥依舊笑著，臉色卻微微變了變，不迭擺手否認，“我沒有沒有，沒有，好小姐，沒有的！”

  兩人正笑鬧著，身後有人道了聲：“這身可以的！就是費心了些！”卻是頁茜不聲不響的進了屋。

  芍藥的臉色有一瞬間難看，趕忙扶了蘩卿起身施禮。

  “這麽廝鬧，扯了傷口合該你疼！”頁茜走過來，牽起蘩卿的手，坐到羅漢床上。“虧剛我還抱怨你舅舅，不該叫個病人起來見客！原來你好得很呐！”

  蘩卿見娘不叫芍藥起，就知道她在生氣，涎皮賴臉的貼上去，“見客之禮，不能給娘丟臉啊！”

  “貧嘴！倆人說笑什麽呢？”

  “沒什麽的。您先讓芍藥姐起來啊！”

  其實，頁問虛方才那句說芍藥的話委實直白，蘩卿不用猜就明白了七八，方才芍藥那樣矢口否認，欲蓋彌彰，越發讓她連前後文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