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破冰之局（二）

  禦賜的宅邸

  芍藥道：“您也知道，凡事來咱家看病的女客，多是衝著老夫人來的。我每日跟著前後的出出入入的回數多，前頭誰來誰拜，我都清楚的。沒有捎話給您，就是一定沒有的。”

  “或者是在藥鋪，他出現過嗎？”

  芍藥對蘩卿如此關注方明很意外，認真的想了想，“沒有！前麵藥鋪都是羅公子和常公子照應。老爺還是老規矩，平日極少親自去櫃上。有看病問診的，都是遞了帖子或薦信，老爺發話後才迎到前院偏廳。就在隔壁，這我自然也知道了。”

  “昨日到今日其他時間，也沒有嗎？”

  “啊——確定沒有。”

  “那舅舅入京後可曾出外診？或者外出？”

  芍藥肯定的搖頭，“三老爺入京後就掛牌不出外診了。四五十天了，除了兩次進宮，一次和老夫人一起去潭拓寺上香，從未出門。連拜客都沒有的。”

  蘩卿點點頭，“那就是了！”

  “什麽是了，小姐？”

  “方明和舅舅這是京城頭一回見。”蘩卿說著，解剛穿上身的素彩妝花孔雀錦外裳，“到哪兒啦？”

  芍藥瞭著外麵回話，“被門樓擋著瞧不見影兒了！”

  “來，換件普通繭絲細布素褙。牙粉那件吧！剪著青白邊的。”

  芍藥以為她瞧不見，自然不知道穿的什麽，十分吃驚，建議道：“這身暖正色能蓋住小姐頰邊的酡紅，賽嫦娥了！”

  “病容才正常！把綰帶是盤絲的吧？換了，換個鑲白鑽的。”

  “小姐，”芍藥覺得蘩卿到底小些，可能沒聽懂她的意思，“小姐的眉眼長得好，”雙鳳桃色，“今兒有些迷離，跟剛小酌似的。這麽對著外男說話不妥。”桃唇微闔，凝目就叫人移不開眼。她一個女子都心動，何況是男人？“還要老成一些的衣裝壓住才好！”

  蘩卿想了想，就叫換件鵝黃的外裳，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我娘呢？這些日子被圈在家裏，一定悶壞了！她見過外客嗎？”

  芍藥自然覺得她還是在問方明，笑道：“二小姐可沒機會見外客！入京後就被老夫人和三老爺明令少出門，家裏整修院子裏外事兒多著，忙的團團轉。有兩次去娘娘廟燒香拜菩薩，倒是出去逛了的。”

  “外祖母年紀大了，母親心疼。這段日子可把她累壞了！偏偏我也幫不上忙。”蘩卿垂了眼瞼，“那會兒聽胡同口的人嚼舌，怎麽聽說，方丈伯伯進京了？他老人家，家來過嗎？”

  “是嗎？”芍藥很訝異，“倒是聽香蘭叨念過一句，陪福媽媽去買東西碰到了不少僧道，想是各地往僧錄司和道錄司報事的日子到了。”

  蘩卿若有所思，隨意笑了笑，道：“大約吧！”

  樓下與李化龍同來的，果然是方明。

  從前院一路而來，臧棣推著頁問虛和李化龍在前，頁茜陪著方明並列在後，幾人慢走隨看，隨走隨談。

  方明麵上談笑風生，心中卻禁不住的都是嘖嘖。他雖自幼家貧，但這些年在京衛供職，自詡見過不少達官顯貴的堂皇宅邸。富的也有，貴的也有，然而，畢竟本朝的家宅建築等級森嚴，仁孝後雖慢慢僭越成風，但京城天子腳下，朝臣之家還是大體不敢太過的。如一個禦醫之家能與天子毗鄰而居，還能有這般規模府邸的，富貴兼有，還真是頭一次見到。真不愧是世宗皇帝天賜，禦駕曾親自蒞臨過的宅邸。

  頁家的京宅用的是二品製。大門三間，五架，五級台階，綠油，銅釘獸麵錫環。房屋五間九架，五進五出。屋脊用板瓦，有瓦獸，正屋綠漆。

  前廳正堂單簷歇山頂。簷角略飛。梁、棟黑油。明造天花的鬥拱三踩。楣子步步錦繡製。廊坐圍欄、畫欄雕鐫草紋海藍。簷桷青碧繪飾。

  從外而內，幾乎所有正屋的建築木料都很貴重：紫楠、閩楠、白楠，連廂房倒座都是油杉這樣造價很高，很珍貴的紅木。前屋山花和屋簷用蘇繪彩繪。都知道當代彩畫分三等：和璽最貴，璿子次之，蘇繪第三。一個禦醫之家能用宮殿式彩繪，非禦命破格不可。

  頁家在隆嘉兩朝何等盛寵，由這院子走一遭，便可見一斑！本朝有句俗話：官不在高，有寵為貴。今方信然。

  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神思，方明一時莫名其妙想到了王個儂，竟先聯想起了駱三有位賜了婚娶頁家女的叔爺爺。那可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老爺子，終身未納妾。方明自己也說不上是個什麽福至心靈，就覺得，除了夫妻情深，恐怕當初頁家的盛寵也是這老爺子專一的至關重要之由吧！

  方明一路走一路思索，一時又回憶起月城頁家老宅那樸素的鄉野之風。再想想老宅大門楣上懸掛的那鎏金大匾。

  他曾對王琅回稟是說過，那是武清侯所贈，已正式此事非虛。王琅當時隻嗬嗬而笑，反問他可曾見過李太後的墨寶？

  他當時未解，現在才對王琅那時候的話和神情有了深刻的理會。不禁對頁家的起落和差點甄滅一事感慨萬千。

  尋思著，不覺已經過了三道院。逋一回神，卻是眼前突地顯出一處明媚的院落。

  院門虛掩。外圍可觀並不比五進院子小多少，卻是色彩明麗，與前麵大相徑庭。

  明造天花的垂花門用王公重臣製。懸山頂，琉璃青瓦灰剪邊。門楣一匾鎏金，上麵龍飛鳳舞著四個遒勁大字，細細辨認，似乎是：“繁華雋永”

  方明道出一聲：“好個氣派之處！”又問：“敢問這是？”

  “嗬嗬，到了。”頁茜答，先一步上前，邊推開門，邊道：“大白天的做什麽關門！兩位請進。”

  大門悠然兩開，豁然露出一座門高的太湖石假山。

  打眼一瞧，方明立刻認出那鐫刻的浮雕像是元版百鳥朝鳳圖的左半部分。不覺一呆。

  ——龍為皇，鳳為王。雌凰高貴，圖騰一說代表公主，一說代表皇後。皇後寶釵才是九尾龍鳳釵。這頁家浮雕鳳圖騰，可是幾個意思？

  李化龍好歹進了幾次欲來的地方，十分驚喜的摸著那浮雕的圖案讚道：“誒？這雕刻的可是鳥嗎？哎呀，各色各樣，形態各異，這可真是哪來的巧手工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