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各有打算的內閣

  曾廣賢見來人均眉目清楚，眼下含靜，再仔細一看就認出來了，原來都是坤寧宮的。不由暗暗一頓。轉臉正瞧見蘩卿笑吟吟掀轎簾步出，便近前道：“姑娘下轎跛腳，是扯了傷口嗎？”蘩卿側耳向他，他才低低道了聲：“是坤寧宮殿前的。樣子很精明。”蘩卿這方了然，從袖中掏了個銀包遞過去，曾廣賢會意接了，道：“來人在左手半轉腳方向。”

  蘩卿聞著腳步近停，就迎著曾廣賢說的那方向行了一平禮，慚道：“秋公公厚意，婢子惶恐！”又道：“卑位不敢過受，怕要勞公公空跑一趟了！”

  其實，過了昨兒，她已經對突降的恩寵沒什麽驚詫之感了。明知都是拉鋸禮節的過場，也得配合做著。一來皇後賢名在外，二來，這番定然還有別的事由。她反抗不了，隻能走著看著，隨機應變。

  曾廣賢恰時地拿了一錠十兩的銀子塞入那太監袖中，那太監頗有些為難，見推辭不過，才眉眼俱動的笑笑，低道：“是皇後娘娘的特別懿旨，昨晚就問準了陛下的！姑娘受著便是！”

  原來皇帝昨晚去了坤寧宮。先罰了甄貴妃去英華殿的佛堂清修，轉頭就臨幸皇後。“原來如此！勞煩公公了！”嘴說如此，心裏到底沒敢把眼不前這一場，看做巧宗，反而越發暗暗提溜了心。

  “娘娘就知道大人會推辭，還叫我轉告您，所謂苦節不貞，姑娘可記著！”

  蘩卿這才趕忙跪下，向南的方向三叩拜謝了皇帝和皇後的恩，想了想，複道：“請公公代為轉達：娘娘教導奴婢止於當止，受之應份。奴婢都懂了。婢子多謝娘娘厚愛，娘娘千歲千千歲。”

  那公公領了這回話，悠然嗯了一聲，轉身去了不提。

  卻說轎子離去，這好一番動靜到底連旁邊的內閣大堂都攪得靜了片刻。

  彼時，屋中幾人正各自散坐，商議安排臘月放假前的一應事務。聞言，都轉了頭，或交頭接耳，或暗自掂掇，竊竊私議起了沈蘩卿和頁家，以及昨日發生的事。

  申萬年在正堂正為坐著，四下偏坐皆空。此刻見屋中情狀，沒忍住微微皺了下眉頭。

  卻聽一人自外間進來，邊走邊朗聲問：“欸，這位可就是沈放那孫女？”

  來的卻是明道，他來送呈昨日殿前討論過的那幾個案子的卷宗，順便探探內閣的煙兒往那邊吹。

  餘有正在應付對坐探問的王秉臣，他自從昨日受了帝命查李炳順之死，就走到哪兒都分外招眼兒了。見了明道眼睛就一亮，諷刺地嗤一聲，“欸，我滿耳朵都是頁向榮的親外孫女，孫斬香的寶貝疙瘩！誰知道沈放！”

  明道走過來啐了一口，嘿笑，“我隻知道正統嫡係！當個外家的鳥事！”倆人是一師之徒，雖差著一紀之歲，卻一向彼此毫不客氣。

  “你小子好不識時務！”

  王秉臣瞧著二人笑，唱了一句詞：“唱念做打，卸除濃妝戲一場。不知羞誰似你！”

  餘有扯著明道往邊上坐，不動聲色地眯著眼兒掃了王秉臣一眼，意味深長的向明道笑言：“鳥事不鳥事你也說不著吧！你們大理寺審了沈存知一個月了，連人家妹子都不知道的？”京中各大戶後宅盡在偷傳沈存知兄妹有私，他擔心師兄不知道，“阮家昨日複告的狀子上來了，等會兒給你瞧瞧？”

  這話落音兒明顯有意。明道壓住疑惑，點點頭，“左歸既然阮家是告了二審，早晚都得給我看，難不成你還敢昧著？”

  說著向著申萬年一揖大禮，“我瞧沈存知那小子，就想起當年了。大人還記得嗎？嘉靖44年，大人是狀元，也不及元馭那風頭！兵部尚書石大人的親外甥，好大一個才貌雙全的俏郎君！比衛階上街也差不了多少的！會試臨街的商鋪，生意眼睜睜火了一春兒的！”

  申萬年笑道：“老夫和已經故去的榜眼周邦彥都被他比的挨了兩頭哇！哪裏敢忘！”

  明道又轉頭對著王璜道：“沈放那老小子夠二兩福氣！改日老夫得去會會他，討個家教之法！元馭你們有交情，你領頭啊！”

  餘有對著申萬年笑訕明道：“我看啊，這個老沒正經是嫉妒了一世！好歹他當年也是元魁！”明道是那年的榜尾，同進士最末一名。餘有的個性頗是個老頑童，說著不等明道翻臉，趕緊諂笑道：“沈放和楊承禮私交深厚，蘇州四大家：楊沈謝張，你不知道啊？這個時候不避嫌，小心你的尾巴！”說著附耳過去不太小聲的嘀咕。

  申萬年一隻耳朵正聽到明道和餘有說的是提調張鬆年的事，心知此二人這是專為聽他的意見而來，瞧瞧二人，嗬嗬嗬笑，“子賢是怪才專才，非我等掉書袋子的可比！”向王璜道：“元馭你說是不是？”

  王璜正撿了明道拿來的卷宗，就近挪到了申萬年下手側的座位坐了看，與申萬年對視一眼，了然一笑，道：“嗬嗬嗬！這個明子賢呐！慣是大嘴巴！一年三月大假，唯有他們三法司不得閑，就算他不想著要避嫌，怕也是沒工夫！”

  明道覺得這話有理，就沒吭聲了。

  餘有指指明道的鼻子，聲音抬高道了一聲：“那日沒我複議，你以為聖上能那麽痛快應允嗎？”

  明道嘿嘿一聲，“那是有人早在聖上麵前吹了風！再說你早幹嘛去了！這會兒想撿現成的！”

  “誒，我說你怎麽翻臉不認人呢！”餘有啞然，“我沒你臉大，也沒你腦袋尖行了吧！咱讓老大人給斷個公道！”

  老大人申萬年卻不接他們的燙手山芋，“這得看聖上的意思。”心中掂算，也不知是誰如此眼疾手快，趕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先就在聖上跟前舉薦了張鬆年。笑向王璜道：“元馭啊，你可知道，在聖上跟前舉薦張鬆年的是誰嗎？”

  聽申萬年的問話，王璜搖頭，沉吟道：“該是司禮監等人？”

  “嗬嗬，”申萬年道：“二十三那日你府上不是壽宴嗎，不如都請請，我們一並沾個便宜。你家那清粥香出八百裏，日日往我家後院鑽。那廚子可是我薦過去的，你不會忘了我這個好中人了吧！要不把人退給我得了！”

  “哈哈哈！”王璜朗笑出聲，“汝默汝默，對不住對不住！早知道該多付些中保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