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刺殺（上）

  欸？那個宮女出來了，這是往東夾牆淨房這邊來了？屋裏就一個人了，放個沒醒的人獨自呆著？真是玩忽職守！駱思恭想著，氣惱皺眉，叫了聲：“廣賢？”

  話分兩頭，說蘩卿。

  乾清宮西側靠北頭兒的廊廡房內。兩組落地的黃花梨實木扇屏，將寬敞的大開間分作三室。粉牆高窗，一片霞光從屋簷下的格窗射進來，照著對麵一片燦爛。湯文海正在東頭臨窗的桌邊呆呆的凝神獨坐。左手支頭，右手按著筆架上的筆。筆尖兒已萃飽著一滴被霞光照得五彩斑斕的墨汁，也分不清他是否欲提筆。

  東側是臥室。又被一扇紅棕色的花梨木碧紗櫥隔開內外。碧紗櫥前兩尺的地方，立著一組四扇的蘇繡同色同質屏風。兩個二十歲上下的宮女分左右立在屏風外的兩側空道上。

  眼見者屋裏已經昏黑了下來，兩個宮女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掌燈，對望了一眼，左側的宮女側頭覷了下傻尋思的湯文海，似乎想說什麽，門外響起兩聲“啪啪”的輕拍，“逸景姐姐？壹心妹妹？”

  右側的宮女轉身出去，湯文海已經先打開了門，卻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大宮女，湯文海瞧了瞧她後麵問：“您是坤寧宮的？一個人啊？”

  宮女微微施禮，瞧見了後邊過來的宮女，微笑叫道：“逸景姐姐？”逸景定眼瞧瞧，笑比了個噓的手勢，一邊走過來，笑答湯文海：“是順妃娘娘宮裏的高興姑娘。”

  “我還以為替班的早到了。”湯文海說著，這才讓進屋。

  壹心笑著從裏屋出了來，“呦，高興姐姐？不必說，必是榮妃娘娘剛接手宮務，忙不過來了！得，有什麽要指示我們姐妹的了？您盡管吩咐！”

  “慣你是最伶俐的！”高興笑啐了一口，道：“這不麽，沈尚食的份例下來了。皇上親口吩咐的，照著貴人的份例走。榮妃娘娘一得著信兒，馬上就安排下來了！其他裝飾物件兒可先等等，床帷首一樣不能等。”

  “呦！”壹心毫不掩飾的露出了吃驚的表情，“真走三品啊？”

  “可不！”高興瞧了眼沒什麽表情的逸景，笑道：“我看你們也沒吃飯呢吧？這麽著，反正我在著，姐姐妹妹去吃飯吧？一宿要熬著呢！”

  “這？”逸景剛開口，壹心先替她應了，“那也好，”高興指指裏間，問：“醒了嗎？可退燒了？”

  湯文海對三人肆無忌憚的說話有些不滿，就一言不發的反身往隔間裏走。窗外昏黃的暗色裹著天邊五彩的雲縷，隔著西側頂雕花的紅漆窗空隙處斜射進來，隔空在他的背影上形成一片鏤空的光畫。配著斑駁陸離的光影攏在隔扇上撒成的配景，一時頗有些夢幻的色彩。

  逸景見了，就有點呆眼，隨口道：“傷的重，沒有那麽快的！”又道：“也好，”說著帶著高興往裏走，“沈尚食還沒醒，你守會兒，我們去去就來。”路過立在屏風處的湯文海時，加了一句：“最多半個時辰，換洗一下就來了。你辛苦！”

  高興嗯了一聲，餘光就意味深長的瞥了眼湯文海。

  一進屋子，高興禁不住呆了一下。

  外頭射來的光影中有那麽一縷，因照得位置取巧，徑自透過碧紗櫥鏤空的隔罅，照到了裏間的拔步床上。沒來的及裝床帳的拔步床被這一縷光正當當攏住了沿兒邊，恰恰勾勒出了橫臥美人如描的美好形狀。影影綽綽的自然，竟如婉約派的潑墨一幅。

  “這，……”高興指指凝脂的芙蓉麵，低怯怯問了句：“就是沈尚食嗎？上回在慈寧宮我沒見著。”朱唇桃色，長睫閉扇，卷發瀑散。這也太好看了吧！麵色雖有些寡白，但與沉暗形成明麗的對比，反襯得一副遠山黛珂的長眉和那管立挺秀氣的俏鼻更添了五分高貴典雅。

  “嗯。”逸景點點頭，瞧了湯文海一眼，拉著高興出了來，一邊低低囑咐著不要隨便進裏間，聽到什麽也當沒聽到等等話。

  高興心中都是掂算，麵上不動的一一應了不提。

  床上的蘩卿自對孫氏說了想說的話，便放心的一覺入了深處，並不知道這日的京城，上下官員，人人翹首，望風而動；不知道皇城內外，平靜的表象下，處處都是看得見和看不見的波詭雲譎。也不知道屋子裏來來去去的換了人，更不知道誰小心看誰的臉色，誰又為何不痛快等等。驚醒她的，是窗外踏踏的腳步聲。

  鼻子裏傳來一股木質家具老舊的黴味兒。身下硌得慌，顯然床板很硬。單憑這兩點就可以斷定，這並不是自己家的房間。那就是說，她還在宮裏了？皇帝沒同意她回家休養嗎？

  眼瞼的皮膚顫顫的動了幾動，羽扇般的長睫跟著撲扇再撲扇，眼皮卻依舊很沉，幾欲抬不起似的。頭腦也發昏發沉，特別是後顱兩側，刺疼頗多。這，這個情況不太好。

  緩緩地，片刻才能罅開一條縫兒。瞧見的卻是影影綽綽的景象。“真糟糕！”她暗道。心一下子就沉的厲害了。不甘心的慢慢抬起手舉到臉前驗證，果然比前時嚴重了！饒是去了那塊毒肉，還是被毒豗傷了眼睛。

  說不害怕是假的。可沒時間想。手還是不聽話的抖的厲害起來了。她努力握緊了下拳頭，集中精力去想別的事，轉移注意力。

  外麵的天色明顯已經暗了，可屋裏還沒有上燈。誰在？

  腳步聲踢踢踏踏的經過廊外，這一隊人的聲兒，居然走了這麽半天才徹底低下去。可見是頗不少的隊伍。

  在宮裏，那就該是侍衛整齊劃一的官靴踏地聲了。十人以上？守衛的是大宮殿。

  傍晚？宮裏酉時末是白班和晚班的侍衛交接班的時候。侍衛們走的是廊下？昏蒙的疲憊大眼閃過了一片瑩亮細碎的光——嗯，在宮裏，帶廊房的院子不少，但侍衛們交接班時必須經過廊廡下的大宮殿卻是不多的。司禮監大太監位列四品極致，都住不得廊房。

  內闕的宮闈絕不允許男人進去，侍衛也不行。所以，她能睡在這樣的……高級別……的地方……不會是坤寧宮或慈寧宮，那就絕不會是因為成了皇帝的妃嬪了，這就好……那是不是意味著……她升官了？

  ——等同於三品貴人待遇的……官位？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