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線索二

  ——慧妃之死

  完（三）

  太醫院院判邱正剛意外親臨，其意非淺。一來，他當年曾受頁向榮大恩，如今，親眼看到蘩卿有難，不能視而不見。二來，同利相害，他與院使李曉忠素有舊隙，恩怨已深，欲除之而後快。第三，他是當年啟祥宮夜變的未明知情人，因無力而潛匿其知多年。如今，看破了為立儲之事，前朝後宮要起風波。作為嫡長禮教忠實擁躉的他，不願看到廢長立幼之事成功。是以虺隤之軀，甘效駉馬之勞。

  聽駱思恭疑惑一問，“嗬嗬！”邱正剛冷笑道：“這世上的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當年頁老哥被難後，李曉忠這廝就接替成了院判。後來升了院使，就是因為替甄貴妃保了龍胎有功。哼！”邱正剛笑的滿臉冷嘲毒諷，語調都是輕鄙不屑，“據說，當年，甄貴妃生產時，頗有些‘凶險’，也是李曉忠這廝‘奮力’，才保得母子平安的！嗬嗬嗬！老夫我就要笑了！李老兒豎子無知，我老頭子可清楚他們的底細！那一次，皇帝在禦花園遊幸，使力急了，偶感不適。我老頭子和尚未退致的兩個同僚當日在值，便同去應診。事畢回轉，禦徑分路而走，陛下賜了老頭子我一株身毒國送來的紅睡蓮。恰碰甄貴妃在禦花園的荷池邊散步，不小心滑了一下。我老頭子伸手相攙，搭了手腕。夏衣單薄，他們都不知道，我老頭子積年而下，練就了一手絕活叫做‘懸絲診脈’！隻因此術不得而準，未敢輕言露白，恐貽笑大方。可是，區區衣帕之隔，卻哪裏就能瞞得過我去！嗬嗬嗬！”

  蘩卿由不得心跳加速，這隨意的搭脈之術，連她都熟稔！壓著聲音，緊張萬分的低低問：“如何？”

  “單脈平實，和緩有力，穩健衝指。”

  蘩卿眉眼俱睜，檀口張大無法合攏。駱思恭目中驚疑不定，瞧瞧兩人，問道：“何解？”蘩卿解釋給他聽：“女子常脈穩健有力，證明其身體康健。衝指單實，是指絕無妊娠之相。”

  駱思恭瞬間眉頭擰緊，不可置信的道：“怎麽可能！甄貴妃好大膽子！”然而，他立刻又冷靜下來，這是不宜靠想象就推測的事，可能性有許多種，想著，沉默的點了點頭，“邱老，那後來呢？”

  邱正剛道：“老頭子這些年守著這個秘密，連懸絲之技一並掩藏，藏拙做傻，戰戰兢兢，日日如履薄冰。實以為今生再無露白之時！誰料，哈哈哈，老天就開了眼呐！總算讓老頭子等到了這一天。此次，若老夫淺見不錯，當是因為立儲之事，李太後下了決心，要對付甄家那幫宵小了！我再說給你們一件經年往事吧！當年，皇帝先愛慧妃，後愛靜貴人。大婚後對皇後也是很不錯的。”

  蘩卿昨日才聽頁問虛提起過此事，隻是他並不知詳，沒想到邱正剛卻知道！遂問：“此事我也聽說一些，隻是詳情卻並不好說。您如何知道？”

  駱思恭皺眉，“知道什麽？”

  邱正剛冷笑：“知道皇後與皇帝恩愛鴛鴦是如何分心的！哼！有次皇後病了，宣的不是李曉忠，而是老夫我一人。老夫查知，皇後是受了驚嚇，且外傷為打罰所致！坤寧宮親侍諱莫如深。但老夫與未幾死去的坤寧宮小太監阿福，時有往還！遂也就知道了。原來，不過就是那日，皇帝大朝之日在坤寧宮晨起，往太和殿去時，也不知是否小夫妻不忍分離吧，就領著皇後一並去了前朝！當是李太後因此發怒，訓斥了帝後。後羞慚，從此才不與陛下親近的。”

  蘩卿點頭，“原來如此。”

  “皇帝與女色上是那樣的性子！可甄貴妃從九嬪入選，進宮三年不見寵。貌不出眾，才不堪道，性子冒以直名而實在……嗬嗬嗬！後來死了那兩位寵妃，她就突然見寵，便一下聖極。哼，這中間若無緣故，就挖去我老頭子這雙眼！這些年，她因猜忌，唆使那李老兒多番與我下絆子，壓得我幾次遇死！遇死之不死，老夫我就是長命！如今，我耄耋之人，死已近在眼前，本以為無望再得一道胸中憤懣。誰想，天就起了東風！嗬嗬，老夫雖不知道這風究竟怎麽刮，結果又會如何。但是，老夫也不願到老到死也隻做個縮頭烏龜，牆頭草！嗬嗬！這麽多年，二皇子的病一直是個難解之謎。不如就索性都都弄個清楚明白，老夫也好做個明白鬼！”

  駱思恭垂目半晌，眯眼長長一歎，鄭重的點頭，“此事非同小可。邱老今日肯說出這些，在下不勝感激。請您再受我一拜。您千萬不要推辭！”說著，倒身跪下，砰砰砰三叩頭。

  邱正剛扶他起來，駱思恭又道：“以您所見，放在禦藥房的那些東西，可安全？”邱正剛這一說，他真擔心有人將東西都悄悄換了，銷毀。

  邱正剛撇嘴一笑，“哼哼！老夫自有辦法。太醫院偌等人眾，可不是他李曉忠一人即可隻手遮天的！不瞞緹帥大人，老夫今晚回去，就會將有人向二皇子下毒的事，四下傳開，一來，推波助瀾，叫那背後之人慌個手腳。二來，老夫就不相信，就算他李曉忠再有能耐瞞天過海，顛倒是非又如何！我大明有的是狷介耿直之臣，獨老夫有臉俱死呼！老夫就是拚死，也要叫那李某人淹死在悠悠眾口之下！”

  駱思恭十分動容，不由勸道：“邱老，這事兒不如交由我來辦！”

  邱正剛颯然一笑，道：“老夫古稀之年，還有什麽好怕的！若非趕上了大潮流，老夫也不會這麽莽撞！休要再提了！”頓了頓，就拎起醫藥箱往外而走，“老夫得趕緊回去了！緹帥也抓緊吧！”駱思恭向蘩卿使個眼色，蘩卿點頭示意他放心，他這才趕忙提後半步跟上。

  待行至後院角門處，邱正剛忽地湊近駱思恭耳畔，笑道：“你我勠力，咱們打個漂亮的仗如何？”

  駱思恭笑道：“敢不從命！”這就算是說定了。

  駱思恭一路恭送邱正剛過了禦馬監的大門，拱手作別前，邱正剛躊躇幾步，複乜眼冷目，虛點著駱思恭，做調侃而笑勸道：“你小子造孽了！頁向榮雖去得早，但那老小子是個擰種，你若敢始亂終棄，”邱正剛拍拍駱思恭的胸脯，“小心他帶著閻王來收你！”

  駱思恭被本就對蘩卿且疼且悔，被這老頭子一席話直如打臉，不由麵皮紫漲的張了張嘴，卻一言難出，唯有一聲長歎，深深一揖，躬身到地。邱正剛這才冷哼而歎，搖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