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靜貴太妃
作者:不伸懶腰的喵      更新:2020-12-14 21:26      字數:2993
  第一百零七章靜貴太妃

  第二節

  蘩卿在錢串子、蔣公公和秋姑姑幾人居然熟識的巨大震驚中懵著,頃刻才籲了口氣,笑問:“爺爺,您好厲害啊!連這麽有麵兒的大姑姑都認識!”

  她想套個話兒,蔣公公卻不願說這個,歎了口氣,“哎!傻小子!有啥羨慕的!走哇!”將秋姑姑給他的小包兒往懷裏一塞,自顧自低低嘀咕著:“宮裏這賭博偷盜也是該整整了!太不像話了!哎!”又接著方才那話頭道:“水道多在地下,浮麵兒的也有,往金水河流咧!”

  蘩卿心裏心念電轉,已經猜到了個大概,怕駱思恭今晚查的跟那‘奔馬靈地兒’的玉佩有關,——是傳說中的謝家在宮中的勢力嗎?原來這麽大樁的!這倒不能不說是說不通的奇事了!一個謝家,自大不過商賈,出了個慧妃也得拖姓做劉氏的,哪裏來的這麽大勢力,能在宮裏交錯盤根個偌大的人脈關係網?心裏盤算,口中隻跟著道:“火道就是炕道嗎?”

  “好小子!連這個都知道啦?才進宮就這麽有眼力勁兒啦?”

  “嗬嗬嗬。您別誇我,我會翹尾巴的!”

  “哈哈哈!翹尾巴有啥用!傻小子!……火道是燒地龍用的炕道,隻有入炭和柴火的口在各個宮殿外。聽說那裏頭大得很。老人家說啊憲廟當年藏著玩兒,有回差點兒被萬貴妃瞧見了,跟著他的老公公就將他塞進了火道裏,才躲開去的!”

  “哇!裏頭那麽大!”

  “哈!不瞧瞧多大個炕要熱咧!傻小子!最後一個就是各大宮殿宮牆角備著的“大狗洞”了。是宮人們為了幹活方便私自刨開的,來來往往的,走穢物。髒得很,走這裏的,別人瞧不起!而且白日要上鎖的。盡量少走!抓到了就玩兒完啦!小小子做人齊整著!別學錢串子那不安分的,不學好,走夜路,串狗洞,玩命兒賭錢!”

  “哎!我曉得啦爺爺!”

  說著就已經看清了慈慶宮側道前的宮門。蘩卿知道,隻要平安出了這道門就算萬事大吉。一路下去就是外東裕庫,再過了奉先殿就是東六宮和女官六所,想到這晚上的收獲委實不小,蘩卿一下子高興起來。想尋著由頭說話,蔣公公卻自打見了秋姑姑後就心事重重的,真像個村婦老太太那樣,冷不丁就能感傷起來了似的。蘩卿不敢多說,就扭頭看向了跟在車後吃饅頭的錢串子,卻見那小子早定在了十步開外的地方,挒歪著身子,正一臉木拉拉的愣瞧著慈慶宮正門的方向,口中還叼著半口沒來得及嚼爛的饅頭。

  “咦?他怎麽了?”蘩卿這才顧得上理會一下四下稀稀拉拉吵吵著,隱約傳起來的聲響,便也扭頭看向了聲音的源頭。

  是慈慶宮大門那一塊。一片朦朧的漆黑籠罩著,分辨不太清都是什麽打扮,隻隱隱約約都是影影綽綽的人。立著不動多,出出進進的就移動的有些急不得細瞧了。最醒目的,卻是在對麵橫向路的盡頭,突地從東廠方向拐到視線裏的一堆亮子油鬆和提提啪啪整齊邁步的侍衛隊伍。

  圍舉的火把正漸行漸近。驀地停駐了,也就是三五句話的功夫,侍衛們走動的步子就突地變成了雜拉拉的碎碎跑動。“走開走開!”

  就在呼和著的幾乎同時,一聲淒厲的女人的尖叫聲從慈慶宮裏響起,在如一柄尖刀般劃破了黑沉沉天際的那一個緊要時分,戛然而止,歸於無聲。詭異而突兀,裹挾著黑暗,哀聲驚人膽魄,連帶著四下沉沉的黎明前的夜幕也無端添了三分的淒厲和絕望。

  “慈慶宮是不是出什麽事了?”蘩卿道,蔣公公早不知何時停住了車,在蘩卿攏眉尋思的功夫,倏啦便放下了車轅,疾走著靠近了錢串子的地方,抻著細骨伶仃的老身子往慈慶宮門口處瞧。

  亮光又從身後搖搖蕩蕩的飄近,蘩卿扭回身去,燈籠火把照的左順門至近徹的宮道亮如白晝。又一對紅衣的侍衛列隊也整齊的啪啪跑近,拐過轉角,向慈慶宮門而去。

  慈慶宮裏一定是出了事的。這陣勢委實不小!

  待慈慶宮門前被火把照的亮起來的時候,蘩卿才看清了正從裏麵邁步出來的赭黃色身影,自己走掉了他也不問,看樣子也不著急,看來,嗬嗬!本想提步圍近些瞧瞧的心思一下子就沒了。

  慈慶宮裏啪的響起一聲炮響,蘩卿抬頭看天空,亮色的光點從宮裏急速躥起,至接天的半空時倏迷而散,化作萬千星點複落向地麵。緊接著,一聲響亮亮的淨鞭啪啪的打透了空氣,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一聲炮,三聲鞭,這是妃喪的壓魂禮!

  她腦中又響起李光先的那句話,耳朵裏就聽到了一陣太監宮女的哭嚎聲。聲音起的整齊又突兀,好像有人在喊著“一、二、三,開始!”起來後就幹裂起來,廝混著各種太監的喧赫聲,有叫著:“起靈棚啦!”有叫著:“服齊縗啦!”既有服齊縗的,那就是曾生育過子女的妃子了。沒有叫縗麻,那就是孩子已經先去了的。在慈慶宮偏殿雜居的,果然是先帝的太妃。——應該就是那個被玷汙的太妃了。這個時候,自然是自盡的可能比較大。

  “靜貴太妃哀薨……”依稀的能聽到唱禮的太監在叫,下半句蘩卿沒聽著,她被靜太妃三個字帶走了全部的心神。

  ——靜貴太妃!外祖母曾說過,她二舅舅,也許是她的生父——頁問泠。他曾經專司一個貴人的平安脈,那個貴人,就是先帝的靜貴人,曾是乾清宮掌宮的近侍。也是先帝自始至終都非常信重和寵愛的嬪妃。

  她不是沒想過去瞧瞧她的,可是,究竟為什麽沒有去呢?那些理直氣壯的不去的理由,現在看起來都十分之好笑。都是借口罷了,她就是不敢。

  “沈蘩卿!”似乎有人叫了她的名字一聲,她下意識四下去瞧,想看看是誰在喊她,然而,在有些怔忡的一片朦朧中,卻什麽都瞧不清。她抻起臭烘烘的袖子擦了擦眼,轉頭,卻見遠處那個赭黃色賜服的人影已經大步的走開了,樣子是有點兒急。她不得理會,眼前,蔣公公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邁的佝僂脊背彎成一個不可思議的伏地大躬,以頭搶地,哀哀而泣,聲音不大,在滿耳朵的喧鬧裏卻顯得分外淒楚而真切,“老主子,奴才給您磕頭啦!您還年輕兒的就先走了,奴才還以為,這回您也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呢!哎!萬事到頭都有命!這也好,您少受點兒罪!到那頭兒見了先帝,把這邊兒不敢說的都可好好說說吧!先帝仁厚,他會給您做主的!姑姑的香火,您放心,老奴都定時燒著咧!老奴說的那些猴滾孫子們,雖有不成器的,但總有一半個是好的,接著給姑姑燒香供奉啦!您都不用操心啦!姑姑是神仙,是天底下最慈悲的菩薩,她不會怪怨您的!您地下見了她老人家,多給磕幾個頭,也就得啦!奴才估摸著,這把老骨頭也活不了幾年啦!馬上就能下去伺候您啦!到時候咱們再聚,老哥哥我啊,再好好給你講講你最想聽的那出兒啊!”

  蘩卿大概聽懂了是個什麽情況,正要彎腰扶一把蔣公公,卻見原本傻愣愣樁立的錢串子也突地失了魂一樣,呱嗒溜掉了手中的饅頭,猛地噗通跪倒,砰砰砰地伏地磕起頭來。聲音悶沉,實打實的以皮肉撞著石頭地麵,幾下就出了血。蘩卿眼中,紅色總是有些青黑的。她雖也知道那是紅,分得清。但更知道自己看到的和正常別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紅色。這會子卻也不知道為什麽,盯著那暗色的一塊血片子,竟就生平頭一遭認出了哥哥曾給她講了無數次的“鮮紅”究竟是個什麽調調。好看的確是好看的,但她卻沒覺得高興,反而刺心的無以複加。

  “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這是她曾在二舅舅的書扉看到的一首詩,一手工整的館閣體旁邊,還提著一樣一樣一手娟秀的小楷。她一直覺得那相依相偎的兩首詩就像合體的鴛鴦,說給哥哥,哥哥就總是笑。現在,她也不知道怎麽就想了起來,腦中一片混混沌沌底下埋著一線靈光,卻怎麽也縷不順。因愣在那裏,腦經菶菶的跳著出了神,一向敏銳的感覺也跟著停了擺,連不遠處有人已定定的瞧了她半晌也恍然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