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將夜（四）

  第二節

  蘩卿是個多思的性子。有道是，多心之人必多疑。在“女以弱為美”的時下，她這樣的個性，委實易得詬病。沈放就每訓轍必以“戒縱肆”來警教，要她舉動前必先問過“端順溫敬”四字可合。蘩卿其實一向很能自守，今晚卻在駱思恭麵前露出了“原形”。誰料這男人與別個不同，非但不介意，反而更生出了無窮的喜歡似的，越發溫和端正的向她解釋開。

  這態度真叫蘩卿一時找不到從哪裏受起，很是不好意思起來。駱思恭瞧著她呢喃窘迫的樣子，忍不住好生受用，低低道：“嗯。你沒生氣，我知道了！……”又總覺得是說不出的可愛，實在忍不住朗笑出聲，“哈哈哈哈！”感歎著細數道：“嗯，膽兒大是一個，古靈精怪也是一個，恁地連心思都如此千回百轉啊！你是這樣兒的小人兒啊！”一伸手，直接把人攬進懷裏，“好好好！”再向上一提，讓她不得不與自己的雙目平視，“泥胎木偶樣的有什麽趣味！無須羞惱。這樣正合我意！哈哈哈，……”

  蘩卿嚇了一跳，呼吸滯在嗓子眼兒，一個勁兒扭擺掙紮。駱思恭不顧得，一邊往碧紗櫥走，一邊在她耳畔昵笑輕語：“俗話說：什麽鍋配什麽蓋。你心思這麽細密，恐怕隻有我能對上盤。可見你就該是我的人！”

  “你放我下來！”蘩卿可招架不住這般的話和語氣，急窘得渾身是嘴也講不清，語無倫次道：“你別誤會啊！你……你進碧紗櫥幹什麽！出……去！你，床上怎麽講話，出去！”

  駱思恭抱著人坐到了床沿兒。膝頭上的蘩卿渾身緊繃，覺得這架勢是要壞事，心慌意亂的一個勁兒掙紮，“哎呀！你今晚到底怎麽了？你突然這樣真是太奇怪了！……你這是誠心誤會我，你究竟有什麽算計！吖……糟老頭子！壞蛋！放我下去！”急的眼裏濡出了淚，檀口都幹了。

  駱思恭眼底都是星火閃耀，不緊不慢的摟著由她鬧。蘩卿掙歪了半晌才終於明白過來，立刻就停，也終究嫌晚，一時腦中嗡嗡，身體僵住，呼吸都不敢大力了。她上輩子隻活了19歲，雖然對楊恒深情一片，但實則在男女之事上根本就沒有經驗。麵對一個本來正經的男子突然之間變成了無賴二皮臉，她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招架，不知該如何應付。心裏下意識知道強著來吃虧的是自己，卻到底不甘心。這樣強做按捺的，駱思恭才算滿意了，大大方方的笑問：“不鬧了？那好，現在開始談吧！你先說說清楚，我誠心誤會什麽？算計什麽？”

  “……”蘩卿斂眉沉思不語，許久才後知後覺的弄清了目前的形勢，冷靜了下來。

  這男人的態度變化不是立刻發生的，他先用事引著自己過來，再轉移注意力，讓自己放鬆警惕。他所要的談談，不是隨便說說。是有的放矢，計算周密。恐怕，他連自己會有的態度也預料過了。自己隻能無可奈何，隨水走船。而這個結果，正是這個狡猾的男人想要的！“你心機好深……嗄！老狐狸，老惡棍！”蘩卿青白著臉，冷聲警告道：“算了，既然要談話，剛才的話頭就不必提了。你先放開我，這麽談話不妥。”

  “嗬嗬！”駱思恭微笑的看著她，“如何不妥？談話用嘴的。”

  “既然要談，就是要對等的說話！你讓我下去！”對等兩字咬音極重。

  “哦！我懂了！”駱思恭拉長聲調，一本正經的開始逗她，“你想齊平正坐，是這個意思嗎？”

  “是！難道緹帥大人是覺得，不應該如此嗎？”

  “應該！”駱思恭點頭，做勢忖度著道：“嗯。地位對等，座位才能對等。你看，朝堂上左右文武列班，一品對一品，等級森嚴。你想要與我對等，依照我的理解，這個要求，應該是應該的，隻是，目前的情況下，有點兒困難啊！”

  “我位卑人輕，不配與您對坐？緹帥您是這個意思嗎？您沒有誠意，還談什麽！送我回去便是！”

  “欸！別急麽！你得講理，做不到不能怪我！”

  “我怎敢怪大人您，隻怪小的自己！”

  “嗯。很有自知之明！妻才能齊呀！你自己出生那麽晚，卻是怪不到我頭上咯！”

  “你……！”蘩卿憋著還嘴，他卻突地變了話風，一時沒緩過神兒，氣噎。一下子臉都憋紅了。

  “而且麽，”駱思恭笑眯眯悠然道：“我覺得，位置上來講，還是你比我高一些好。你小我大。這樣我可不用低頭，你也不用仰頭，大家都會比較舒適。嗯，這樣蠻好，就這麽定了吧！”

  “做夢！老狐狸！……”

  “別罵人！”

  話說的端整有度，肢體姿態卻不老實！“啊……”剛冷靜下來的蘩卿立刻重新陷兵荒馬亂，如刺蝟一樣豎尖兒招架，“手放哪裏！你！”

  “還罵人嗎？”駱思恭笑的真像隻狐狸了。

  蘩卿對他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高高在上膩歪透了！警告道：“我告訴你哦，再對我這樣毛手毛腳，我早晚跟你算賬！你可別不信！”

  “虛張聲勢！”正中下懷。哈哈！駱思恭搖頭道，“好！那我更不能放了，求之不得。賬要怎樣算？你欠我那麽多，是該好好算算！怎麽算合適呢？我不欺負小丫頭，你劃個道兒吧！我奉陪。現在就開始。”抓住話頭不撒嘴，得寸進尺的大大方方在她臉上香了一下，“我實話告訴你，我每天都盼著你來找我算賬，巴不得你我之間的賬永遠算不清，還不完。以身相許都不夠！”

  “你……！”蘩卿簡直想氣暈，“嗬……我，你這老男人怎麽這樣子！我欠你……好，……你，你，你既然耍賴，那咱們就算吧！你都自稱債主了，你先說！怎麽算？你先說！”

  “炸毛了？真不經逗！”駱思恭笑了，笑如含珠般流淌在眼裏，轉眼間赫然就是深情款款了。“你別急。不管你拿走多少，我都隻高興能給你更多。我是真心喜愛你，從你自甄國泰船上跳下來那時候開始，每天都喜愛的更多一些。在你麵前毛手毛腳不莊重，都是因為不能自已。咱們這賬不用算，我不跟你算。”

  “你！”

  這……打了個措手不及。蘩卿瞬間聽到了自己心肝顫動的聲音。

  “我知道我現在這樣不招你喜歡，我也不想這樣做。你總是不正眼瞧我，我實在沒辦法才出此下策。咱們好好說清楚，就結束。我保證，絕不欺負你。好不好？”說著將兩手舉到她眼前，“這樣好不好？”

  動情的話，強勢的姿態，情理兼備，不容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