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聽風窺時
作者:不伸懶腰的喵      更新:2020-12-14 21:26      字數:2630
  第九十章聽風窺時誰為天

  下河才知水深淺。第二日早飯後,蘩卿覷著無人時,便向李太後說了自己私留餘藥的事,李太後哦了一聲,表情淡淡的,有些心不在焉,“北人與你們南人不同,尋常百姓家,都會把藥渣藥餘倒在大路中央供人踩踏,是“踩祟”的意思。至於宮裏麽,太宗皇帝北遷之後,宮裏妃嬪都會把剩下的藥渣子傾倒溝渠流走,以合疾病一去不回之意。”蘩卿跪倒稱罪,瞧著李太後臉色柔和,一絲未變,心裏並不害怕,這些日子相處,她已經瞧出來了,李太後雖本性端肅方正,卻並不嚴苛。果然,李太後接著道:“哀家倒不在意這些。隻是你這孩子與斬香不同,斬香看著老成,其實是個藏不住事的人。你卻不一樣,你說說吧,你想幹什麽。”

  蘩卿道:“奴婢嚐聞,慈壽寺每朔望必於外山門天王殿前放粥施藥,供不應求,靡眾聚等。宮外百姓自是有福,宮內的信眾卻不方便前去。不如將太後剩餘的藥廣散宮裏的信眾,菩薩雨露自能救苦救難,以彰太後聖德。”

  “你這孩子!等閑都人、宮人都有取藥憑票。再說,剩藥殘渣能有什麽藥性!”

  藥票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宮中每年死於疾苦的下等宮人不知道有多少!太後高高在上,哪裏顧得了這些!蘩卿暗忖,“太後菩薩聖體,口沫自有瑞靈,所剩藥物當然也是有佛性的。”偷覷著李太後眉目舒展,眼瞼微闔,話硬色卻柔,怕是擔心主意好說,事兒不利行吧!想著,放了膽子涎臉道:“再說,天不下雨地不綠,人不磨煉不出息。奴婢醫術雖隻有半吊,但也想跟著菩薩學濟世,不修今生修來世,這向佛的心是誠實的。”

  李太後嘴角上翹,她這些日子經孫氏的法子治療,頗見成效,看著蘩卿特別順眼。蘩卿砰砰磕頭保證,“太後放心,奴婢一向虛心向學,不懂必問。這事決不能給太後丟臉!”

  李太後嗬嗬笑了,指著她罵道:“哪個狐狸窩逃出來的乖嘴東西,這麽沒臉皮!原來是在算計哀家!”蘩卿紅了臉。事兒到此處剛說了半拉,外麵有人哈哈朗笑,兩人瞧去,卻是皇帝不知何時悄立於外。皇帝好幾日沒來慈寧宮請安了,太後眉開眼笑,立刻起身迎接。蘩卿就忙著叩頭呼萬歲。禮畢,就著母子兩說話的功夫,顧自悄聲離開了內室。這些日子,每到皇帝來慈寧宮請安,她都會避走。先一次兩次,見太後對此並無留心,她便知道是默許之意,也便成了慣例。

  守在外間侍候的秋銑撇嘴乜著她輕手輕腳的出來,口型譏咕出三個字:黃花魚。這些日子熟了,蘩卿才發現,這秋銑長得斯文俊秀,實在卻是個嘴欠抽的騷包貨。秋銑手攏著袖口朝她比了個大拇指,這是笑她拍馬屁的意思。蘩卿暗恨,卻不敢得罪這人,隻朝他露出個甜倒牙的膩笑,出門找小德子去了。

  東廠抓人許多日了,她想打聽打聽莨菪子那事的下文。還有謝家的事。

  小德子是跟在皇帝身後跑腿回事的奴才,這會兒子沒什麽事,就在廊下閑坐嗑瓜子喝茶,給龍靈接瓜子皮的小太監這會兒蹲在他腳邊。蘩卿笑了笑,刻意弄出意味深長的表情訕他。小德子聽見笑扭過來,見她便起身笑迎,“吆,典藥大人!”蘩卿走過去,接過小太監手裏的簍子,拍拍那孩子腦瓜子,問:“小家夥叫什麽?幾歲了?”“回典藥,奴才六歲了,叫狗剩。”口音是京郊人,蘩卿心裏念了句造孽,笑問:“你是專司捧簍的嗎?”狗剩搖頭,“太後憐我小,配我掃地的。就給龍靈姐姐捧了。”蘩卿掏了半錠錢給他,“藏好了。這活我替你幹,去吧!”狗剩千恩萬謝的走了。蘩卿回身再看,小德子籲了口氣,“我真不知道。”“小心些吧!大尾巴藏好些!”小德子呲牙,訕訕一笑。

  坐下說話,蘩卿幾次問正事,小德子隻左躲右閃。兩人現在算是老熟人,蘩卿也不客氣,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大模大樣遞過去,小德子存心逗她的,見狀嚇得撲過半個身子捂住她的手,“姑奶奶!我錯了,我錯了!收起來,快收起來。”“那你說還是不說?東廠那邊有消息了嗎?玉佩那事呢?”“這個,真的,”小德子做去眯著眼狀,為難的尬笑,“你也知道,我就是跑腿的,每天就是院裏蹲。近不了禦前,能得什麽靠譜的消息呢!”

  蘩卿敲著廊凳,撇嘴笑道:“也是這個理。”起身就要走,小德子拽住她,“好吧好吧,我告你一件事。跟你有關的。”蘩卿回頭瞧他,“我問別人去!以後你可別求我就成!”小德子一臉苦笑,“要知道準信兒,你去找你表叔就是,問我作甚!”蘩卿冷哼,又要走,小德子不敢開罪她,趕忙拉住,附耳她道:“我的典藥啊,你可別亂問了!你現在問誰打聽事也不一定能中!”蘩卿皺眉,“為什麽?我是瘟疫?我臉上寫著壞人倆字?”

  “你不知道吧,這些日子其他宮都傳開了,說你嫉妒龍靈和周秉文好,在太後麵前告了龍靈的小狀,把她害了!宮女們都在罵你呢!說得可難聽了,還說你原來在蘇州就不規矩,哎呦,什麽楊什麽,還有和謝家長子謝嘉樹也不清楚什麽的,反正就是,周秉文不願意做……哎呦,我都沒記住。總之你就別去亂問了,就是被笑話的份。”

  蘩卿一臉莫名其妙,“這都什麽跟什麽!”小德子瞧著她的神色問:“都說頁家去周家說親了,周秉文不同意,沒許?是真的嗎?”我去!瞧著小德子一臉好奇相,蘩卿心底冰涼,不用懷疑,小德子是信的吧!他的態度很能代表其他人了。她想起李懷玖昨日說她身處尷尬的話,本以為那是為駱思恭做和事老的傳話罷了,原來是有深意的。

  聽風知時令。天聽自我民聽。宮人口傳之風,未嚐不代表時事之風。蘩卿冷靜想了想,那塊奔馬玉佩是劉惠的……有人搶……之前宮裏已經開始查謝家在宮裏的人脈了,在蘇州的時候,尚且無人把她和謝嘉樹連在一起,這風從宮裏起了,這些,似乎亂無頭緒卻暗暗有聯係的東西,代表什麽呢?聯係的那根線又是什麽呢?究竟是什麽呢?一線亮光從腦海中一閃,就在蘩卿想伸手抓住的瞬間,那光卻旋消失的無影無蹤。她惱恨的擰緊眉頭,眼睛不由得睜的老大。小德子被她那雙仿佛要蹦出來的黑眼球嚇了一跳,推了推她,“你這眼怎麽瞪起來半張臉大呢?你是妖怪吧!”

  蘩卿知道他在逗自己開心,卻實在笑不出來,“這事兒從哪兒傳開的?”“額,”小德子想了想,“不好說咧!東西六宮總得兩三千宮人呢!哪裏查子?”“也對。”吹風這種簡單的把戲,高明之處就是不好查源頭何起。除非是皇帝想知道。“駱三爺的意思是,你別輕舉妄動。閣臣們還沒有出來意見呢。叫你忍一時風平浪靜,先等。”

  蘩卿有點亂心,心不在焉的歎口氣,“你說什麽?”小德子擺手,“沒什麽沒什麽,”訕訕一笑。

  等?怎麽可能!蘩卿暗暗定下心,雖說一動不如一靜,但坐以待斃可不是辦法。今兒李太後隻透了半拉意思,下文是什麽,她無心再等。第二日一早,她便循著李懷玖指給她的方向往浣衣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