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路過迷津問深淺
作者:不伸懶腰的喵      更新:2020-12-14 21:26      字數:2852
  第八十九章路過迷津問深淺

  經過幾天的暗訪後,蘩卿發現,想簡單的弄清劉惠的過往絕非易事。因為,與其說慧妃的名字是宮中的禁忌,不如說此人的存在宛若是她自己的杜撰和想象。而想輕而易舉的進入啟祥宮,對她來說則更不容易,因為那裏正對著皇帝現居的永壽宮,晝夜都處於高度戒備狀態。

  她想起駱思恭那天說的話,決定從那塊奔馬玉佩下手。她沒有貿然去東廠找將那塊玉佩交給她的李化龍,而是先借著職務之便去了趟中書房。

  李懷玖出來的很快,打眼一掃,看清站在樹蔭下的蘩卿時,微微一笑,繞過燈塔,拱手嗬嗬笑道:“我當是誰找,原來是沈典藥。恭喜,恭喜!”蘩卿清楚的逮到了他眼底帶笑的那絲流光,她的到來似乎未出這人預料,一麵暗暗皺了皺眉,同時微笑還禮,“又來叨擾李公公了,李公公萬福。”

  “好說好說!頭兩天在宮道偶見過幾次沈典藥,和您同行的,可是侍候禦藥的錢了了公公?”

  蘩卿點頭,“正是。”李懷玖翕眯著眼,思忖著道:“這人是浣衣局管事孫富安選進來的,曾跟過司藥張公公,後來被秋銑看中,選到了禦前煎藥。”

  一路直升。蘩卿想起錢公公評價司藥張順兒的話,那話可不中道,這說明什麽?“孫富安是何人?”

  “萬長義,典藥知道嗎?”

  “翊坤宮的總管太監。”

  “孫富安曾是萬長義的弟子,後來犯錯被責往浣衣局管事去了。”

  “犯的事看來不小。”

  李懷玖搖搖頭,“典藥有所不知,浣衣局可是宮人最多的地方。”

  沒有前途,卻是肥缺。“原來如此。”

  “不瞞典藥,那日見過錢了了跟著姑娘,我才回來找同事打聽此人的。”李懷玖頓了頓,“這人跟了秋銑之後就沒出過大錯,底細不好弄清楚了,都是很久之前的事兒了。得五六年了!”

  “五六年真算很久了。”那是萬曆十一、二年,劉惠薨逝正是那個時間,宮中日月長,世事更迭快,想弄清原委果然得另找途徑。

  “典藥今日來是有何事?”

  蘩卿正心中微動,聽他問便就勢道:“倒沒別的,就是有一件事我很是好奇,想來問問您。這些日子,我發現太後跟前服侍的都是年輕宮人,東西六宮出入的下人也沒見年齡大的。最年長的,算是皇後身邊的常姑姑了,也才三十出頭的樣子。公公,宮中那些老宮人太監都到哪裏了呢?”

  李懷玖眼中晶芒一閃,旋卻微微笑歎,“典藥可還記得,那日我告訴你的幾個地方?”

  蘩卿看著他,微微抬了抬眼皮,了然點點頭。北牆宮道,養蜂夾道,安樂堂?

  “還有浣衣局。典藥若想知道什麽人過去的什麽事,都可以到這些地方尋尋過來人。隻是這些地方……”蘩卿聽他拉長了聲調,接道:“難進難出?”李懷玖搖頭,笑出四個字:“人少鬼多。”蘩卿聽著也笑了,“公公真幽默。”道理她懂了,地獄多惡鬼,越是層次低的地方,越充滿危險。“嗬嗬,總之無論能否成事,都要當心。早退為上。”蘩卿點頭。李懷玖這才蹲下,用小石子在地上畫圖,口中說著話,頗有勸戒之意,“過去的事終究都過去了,費力知道卻也不一定就有益處。”說著,在幾處快速的劃了圈。蘩卿很認真的看,確定記下了,才朝他點點頭。李懷玖用腳抹去痕跡,起身。蘩卿覷著他的神色,仍似有所猶豫,“公公有話請講。不用顧忌。”李懷玖眼中的笑意就溢到了嘴邊,卻是再次躬身一禮,“姑娘有事盡管來找我,某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隻是呢,有句話,我雖知道姑娘不一定愛聽,還是要勸勸。姑娘千萬不要多心才好。”

  不是典藥而是姑娘了。蘩卿規規矩矩的還禮,“我對李公公實在感激不盡。我年輕淺薄,太多事不懂,還請您不吝指教。”神態端正肅然,李懷玖知道這姑娘已經了然他想說什麽,有些尷尬,額了一聲,錯了下視線,“守著大道,何必非要翻山越嶺。姑娘聽我一句勸,不要固執,因為,以我這麽多年的經驗,隻怕最後的結果,隻能南轅北轍而已啊!”

  蘩卿垂下眼瞼,眼珠微動,聲音低低道:“公公的話我記下了。”隻不過,這話除了勸她不要和駱思恭翻臉,還有另外的意思吧?是說,她自己打聽非但不會有結果,還會事與願違?

  李懷玖看著她的樣子,知道他的朋友駱緹帥要走的路還很長,心中喟歎,語氣真誠的道:“非荊棘叢裏過來的人,不能知道刺蒺藜的厲害。外麵的芸芸世界人來人往,最多湮沒無跡而已。宮裏卻不一樣,這裏的脈絡經緯都有縱橫。我們這些下人守著該走的路慎行,小心邁步,都未必能長保無虞。我觀姑娘,像是從非常處而來。某昨夜觀書,得一故事,姑娘可願意一聽?”蘩卿被他的話點中,對這人越發心生好感,“公公請講。”李懷玖停了停道:“客有問陳季方,太丘陳寔有何功德。季方道,其父譬如桂樹生泰山之阿,上有萬仞之高,下有不測之深;上為甘露所沾,下為淵泉所潤。上不知泰山之高,下不知淵泉之深。”

  蘩卿沒有聽過這故事,思忖著道:“公公的話我不太懂。”

  李懷玖一笑,“某也是不懂的,隻是覺得‘上有萬仞,下有不測’這話很合姑娘現在的處境,所以一說。”

  蘩卿深深一禮,“我這些日子終日惶惶不能解。還請公公教我。”

  李懷玖道:“教不敢當。推心置腹之言,姑娘一聽吧!姑娘先是初進宮就得了聖上大加讚賞,拿來比貴妃。那一時三刻的功夫,哪個娘娘不得多看過去一眼?誰料,未幾您卻升遷做了女官。有品階的女官是外女,是宮官。後妃卻是家眷。這可不是一條道上的日出和黃昏啊。不瞞姑娘,連我都是吃驚的。所以,依我看,姑娘現在處境尷尬,非有的放矢,步步有章法不可。姑娘千萬不要錯打了注意。慈寧宮這棵大樹固然高穩,但要掉下來就會摔得很重。姑娘在宮裏根基尚淺,宜有好幫扶才行,隻靠頁家恐怕難。昨日我聽說,聖上派了人問頁太醫話,”蘩卿眉頭緊凝,李懷玖看著她,“回話說,頁太醫,他病了!”

  蘩卿心裏咯噔一下,舅舅竟然拒絕皇帝私見!李懷玖道:“哎,頁家父子耿介忠臣,雖殘疾愧見天顏,但卻絕非人臣之禮。我言盡於此,姑娘好自為之!”

  蘩卿很感激李懷玖,“多謝公公!若得有日,必報此時之恩。”

  李懷玖擺擺手,走了。

  蘩卿心下不安,出文華殿大門,直接就往左拐,想去東廠找李化龍,“沈典藥,請留步。”剛轉過宮牆就被一個聲音拽住了腳步。回頭看,卻是個身高足足八尺有餘的黑靴校尉,年紀該和駱思恭仿佛,皮膚麥色,容長麵。眼底流光如銀屏乍裂,鐵塔般的氣勢,更像個戰場的將軍。“校尉大人何事?”蘩卿一邊打量來人,一邊問。來人拱手,張口滿是斯文,“在下羽林左衛校尉方明,巡值此地,典藥再往前就要到東華門了。東廠在側,是機要重地。聖諭:無當靠近者殺。典藥還是早回吧。”對她如此清楚,她這真是如李懷玖所言,一舉成名了?

  蘩卿抱歉尬笑,“實在不好意思,我是路癡,總分不清方向。多謝您提醒。”方明?蘩卿暗暗記住了這個人。

  連走路都如此受拘束,蘩卿心底越發覺得不甘,琢磨再三,又想到一個主意。這些日子,她見李太後藥物多剩,便將剩下的湯藥加滑石粉和甘草、黃芩製成了丸藥,洗劑和外敷藥則加些黃柏熬出熔漿製成了膏。她本想用這個做備禮,或者有難時之需的,還能有用。現在看來,她倒可以給這些東西做個更好的去處。李太後自詡是九蓮菩薩轉世,總是要以普度眾生為己任的,該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