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心世事兩生變
作者:不伸懶腰的喵      更新:2020-12-14 21:26      字數:3772
  第六十八章人心世事兩生變

  得知頁家包下的客艇要一路與駱思恭同行後,蘩卿並沒有覺得奇怪,畢竟這樣既能保證安全,又能省去不少麻煩。隻是駱思恭駕的是謝家的那艘豪華快艇,一路上,因總需放慢速度等他們,那船不能物盡其用,多少顯得有些委屈和可憐。

  出蘇北元和塘走瓜州運河入淮,再北上入京師,大約水路四千餘裏。十二、三天的路程,凡沿路過水馬驛必停,蘩卿數了數,自京口下船,共計停泊四十次有奇。

  這一路她和駱思恭見麵的機會極少。最初的幾天她曾在清早的甲板上與他隔船碰過幾次,他似乎很忙,並沒有看到她。第一次在埠頭停船時,蘩卿耐不住好奇,偷偷帶著丁香和香蘭下船玩耍,又碰到他一次。這人淡淡的掃過她,提步走了過來。蘩卿以為他是要和自己說話的,就停下來,笑盈盈的準備施禮。誰料那廝卻徑直越過自己,往旁邊的茶水攤上去了。連跟著他的隨從長順都尷尬至極,蘩卿這才恍悟,之前在甲板上的偶遇並非他眼瞎。

  蘩卿覺得這人簡直就是莫名其妙。之前還對她那麽誠懇那麽好,大老遠巴巴跑一趟青山寺,為的就是說兩句話。現在卻說變就變,簡直翻臉比翻書還快,老男人果然不可理喻,神經病!她心裏難免不痛快,但也沒有糾結太久,鳥人中衍再厲害也不會飛,有什麽了不起。想著,很快就把這事拋諸腦後了。

  隻是她身邊跟著的人卻越來越緊,以後每次放風或埠頭下船更是必有臧師兄幾人跟著,她像受了監視一樣,連哪天多說了一句話都會極快的傳入母親耳朵裏。這樣一來,她似乎就明白了些什麽,和駱思恭也果然就真的再沒有碰到過了。漸漸的,就在她幾乎已經忘記了有這麽個人的時候,京城到了。

  喧囂的沸騰突兀的響起在耳邊,蘩卿終於還是無法繼續維持淡定,壓抑不住的激動了起來。轉身飛快的奔出了船艙,連帷帽都沒來及戴。

  眼前京渡的熱鬧繁華讓她驚呆在了原地,人山人海、車水馬龍。南來北往的旅人,扛貨拉船的纖夫,衣裝華美的達官顯貴,布衣結丁的窮人,高矮胖瘦,赤姸美醜,甚至還有高鼻黃發或紅毛的異族人。到處是商鋪搭林或板車推拉,吆喝的,叫賣的,唱曲的,高叫還價的,趕腳的,結草銜環的,倚門賣笑的,……三教九流,各行各業。這哪裏是渡口,這分明就是市集!

  蘩卿前後兩輩子都是被鎖深宅的女子,哪裏經得起這種場麵的誘惑,興奮的提著裙擺騰騰的跑下船。頁茜叫她不住,氣的直磨牙,孫氏就嗬嗬笑著叫丁香和臧棣跟著。

  蘩卿在船下迎麵對上了駱思恭一行人,他似乎正在等舅舅他們下船,旁邊是幾輛大車小車。她臉上一直帶著笑,因此也沒有特別打招呼,隨便的掃了一眼繞著就過去了。抬步卻走不動,皺眉回頭,卻是駱思恭大跨步正拽著她的後衣領,“瞎跑什麽,到處都是人販子!”

  “鹹吃蘿卜淡操心!”蘩卿不客氣的回懟,邊向臧棣和丁香使眼色,那兩人卻遠遠站在人群裏不動。蘩卿氣結。

  “像你這樣的,被拐到怡紅樓也做不了頭牌,太欠管教!”

  蘩卿笑乜了他一眼,突然地揚聲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錦衣衛強搶民女啦!”

  周圍的人紛紛停下來往這邊看,駱思恭麵無表情的向四下平掃,大部分人便識趣兒的紛紛散開了。跟著駱思恭的曹髦像牙疼一樣咧了咧嘴,退到了馬車後。

  “臉皮真厚呀!紫禁城的城牆都甘拜下風吧!”蘩卿自言自語。駱思恭笑了笑,沒理她,遠遠的掃了頁茜一眼,叫人過來把她領走了。

  蘩卿為一句救命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當日一回到頁家,她便被鎖進了繡樓,勒令進宮之前不準下樓半步。每日能見到的人,除了香蘭,就隻有一個宮裏送來教規矩的劉姑姑。她從小跟著孫氏長大,規矩什麽的自是學的極容易。令她抓心撓肺的,是時不時傳入耳邊的繁華喧囂。京城的頁家在大明門外大街,後街是人潮攢動的京城第一繁華鬧市。前頭就是六部衙門的後身。

  時下女子偶爾上街走一走已經不算什麽違禮越教的事,蘩卿卻空守寶山連眼見都不許。別說去前街走一走,就是偶爾打聽一下哥哥的事都得不到回音。每日裏心煩氣躁之時,隻能把駱思恭的祖宗十八代都念上千萬遍轉移注意力。

  好在這種苦日子隻過了不到五天,第五日傍晚,她的救星終於舉著鑰匙打開了禁錮她的那扇門。“哥哥!”看到來人,蘩卿的心情瞬間就飛揚了起來,她自然知道這幾日家裏外忙的厲害,現在見到哥哥回來,一顆心才算暫時落了地,“哥你終於回來救我了!”

  看著瘦了兩圈的自家妹子,沈存知卻笑得眉眼都彎了,“刑滿釋放了姑娘!恭喜你出獄!”

  香蘭看了看開心的兄妹倆,和劉姑姑對視一眼,輕輕的閉上了門出去了。蘩卿這才一下子飛上了沈存知的後背,“哥你就是傳說中的二郎神,斬妖除魔,橫掃千軍。你一回來王母娘娘都不敢拿我如何了!”

  沈存知正托著她,聞言抬手就是一掌,“什麽王母娘娘,還玉皇大帝呢!娘還不都是為了你好!”

  蘩卿哦了一聲,“就知道你跟娘是一夥兒!真討厭!”從他身上跳下來,歎口氣才正色道:“怎麽樣,事結了嗎?”

  “傻!”沈存知搖頭,“哪有那麽快!要備案,上報,呈奏。到了內閣再由閣臣們決定是否需要廷議。要廷議的話就麻煩了,要等的更久。”

  蘩卿擔憂道:“會影響春闈嗎?”

  沈存知拉著她坐到床邊,斂容尋思半晌,才道:“張澄昨日去刑部備了案,告楊家買凶殺人,害死了他兒子張棟。”

  “這,不大可能啊!”蘩卿非常吃驚,“楊承禮不是有個銀礦要私開麽,他得靠張家出錢出力呢,怎麽能幹這種傻事?”

  沈存知皺眉,“你如何知道楊承禮私開銀礦的事?”

  “那個啊,”蘩卿下意識道:“駱思恭告訴我的。”

  沈存知哼了一聲,“該!該讓母親再關你十天半個月的!記住別亂講話,知道嗎?”

  “我知道的哥。可是這事,真的……”

  “銀礦的東家除了楊承禮就是張澄和施厚德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張澄幹這事並沒有知會申萬年,因此才會有張棟被殺一事發生。施厚德背後是武清侯李家。這個指東打西,順水推舟的法子,是受了高人指點的。”

  蘩卿想了許久才明白哥哥的意思,“難道,殺了張棟的不是楊家,不是施厚德,卻是另有其人嗎?”有人想要在在楊家、張家和施厚德之間製造矛盾,目的自然是想得漁人之利。申萬年既不想得罪武清侯,又不想得罪這個布局的人,隻好拿楊家開刀。那麽,這個背後布局的人似乎也很清楚了,如此貪心,是甄家嗎?她暗暗抽了口涼氣,楊家那場壽宴上的事越來越清楚了。隻是這事兒,似乎還有哪裏不對啊!

  沈存知見她明白的快,讚賞的摸摸她的頭,“申萬年是老狐狸,他這麽做,一定還有別的用意。不是還有個永年伯王家呢麽,你忘了?這事果然如舅舅所說,財帛動人心,人人都是為了那個銀礦去的,究竟鹿死誰手,我們且看著吧!”

  蘩卿想說,何止是隻牽涉銀礦,還有立儲的事兒呢!前世楊家一麵投靠了武清侯李家,另一麵卻又是甄貴妃所出三皇子的堅定擁護者。皇上從此後大開礦山,到處派遣礦監礦使,財源廣進。而王家就穩穩的坐著皇後的寶座,巋然不動。照著這個結局來看,如果緙絲案是一盤棋,那麽,執黑先下的甄家和執白防守的申王兩家,算是和棋了嗎?

  今生呢,前世沒死的張棟死了,前生沒有發飆的張澄打算孤注一擲為子報仇。前世沒翻臉的楊家和張家,今生算是不死不休了。前世沒暴光的慧妃之死隻怕今生也會大白於天下。這樣一來,情況是否會有所變化呢?

  蘩卿想著,憂傷的歎道:“君子無罪,懷璧其罪。謝家和大皇子,擁有著天下人貪婪的財富和權力,不論這局棋怎麽下,黑白兩子是和還是殺,他們的命運都不會變。真是可憐呐!”她想了想,旋即又高興道:“他們愛怎麽樣怎麽樣,反正張澄這樣一鬧,楊家告你打楊恒這事兒就更沒理了。分明是楊恒和張棟為嚴留爭風吃醋,所以才這樣子吧!隻要你沒事,楊家張家都死絕了我也不管的。”

  “傻丫頭!”沈存知感歎於她的敏感聰慧,聽她最後的話又止不住哭笑不得,便捏著她的耳朵嗔道:“沒有守住寶山的能力,就要學會放手。謝家自焚算是明智的了,大皇子若想自保,也不是沒有法子的!這些不是你該操的心事兒!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如何?上次說要去會賓樓吃鴨子的!”

  “哇哦!”蘩卿高興的跳到沈存知身上,一把抱住他,撒嬌道:“哥哥你就是英俊無敵的二郎神大仙,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的如來佛祖!哥,你最好了!”

  沈存知心裏笑的不行,麵上卻淡淡的推開她,“姑娘自重。在下的內子是個母老虎,姑娘多為自己的小命想一想呀!”

  沈存知是隨便逗趣的,蘩卿卻認了真,“黎知府進京了?不是要等明年才述職嗎?”而且,哥哥出了事後,黎明朗連個麵都沒露過,就算他們這會子上門,這婚事也是不好成的,沈放再怎樣牆頭草兩邊倒,也不至於在這事兒上犯糊塗。想著,蘩卿笑道:“哥哥,我覺得黎愛蓮不好,身體弱,沒福氣。等你做了狀元,我們尚公主怎麽樣?”

  沈存知聽她說的沒邊兒,肅了臉,轉身就往外走,“再貧嘴別去了!正好娘並不同意的。”

  “不要!我錯了哥!你等等我!”

  兩人說笑著往外走,蘩卿對頁家這個府邸並不熟悉,借機會認了認路。剛到前廳,卻聽裏麵有太監唱禮的聲音,兩人在回廊拐角隱著聽,卻是那日孫氏遞了牌子進宮登記,今日宮裏的懿旨下來了。蘩卿一聽明日進宮,拉著沈存知便繞到斜廊下往後門走,“快走快走!”沈存知嗯了一聲,抓著她的手跑了起來,他也怕等會兒外婆不會再允許蘩卿出去,邊跑邊琢磨著,心裏的奇怪怎麽也壓不住,低低在蘩卿耳邊說了一句:“你說,這懿旨是不是來的有點兒快?”蘩卿沒反應過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