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丹穴之誼與青萍之末
作者:不伸懶腰的喵      更新:2020-12-14 21:26      字數:2556
  第五十一章風起青萍之末

  來見方明的這個人,是當今王皇後一母同胞的弟弟、永年伯王維的嫡二子王琅。

  方明見王琅此刻出現在月城,心中登時一緊。甄家現在把王家盯得很緊,這個時候二公子親自來此,必定是有緊要的事。他趕忙俯身舉手,接過那物展開。書頁大小的短信,上麵娟秀的小楷,一劃一筆都是他熟悉無比的。隻是,載那秀筆娟書之物已非當初的草茅白張或他的《兵法》餘扉,而是一卷黃絹緙絲,禦品專供,代表這天下至尊的身份。

  “方大哥,謝家的事吾已另有安排,你此去,自管帶頁家母子前來。吾近日聽聞孫斬香膝下有個愛孫,是頁茜獨出之女。你務必將其帶來。頁家母子若然千般不願,你便將方盒奉上。盒中之物勿泄。此事,千萬千萬!若能取於甄家人之前,本宮定許你頭功!此事宜速。切記,萬勿驚擾他人。繁霜惸惸,無可奈何!一知一信,拳拳在望!”

  方明被那句“一知一信”重重擊了一拳,趕忙斂容收信,躲開了王琅的視線。王琅抬手扶起他,“在徐州遇到點兒麻煩,所以來晚一步。你去過頁家了?”

  “是。屬下已經見過孫斬香了。”

  “她怎麽說?”

  方明搖頭,“她說身老難承重,再考慮。”

  王琅皺眉,“頁問虛呢?他怎麽說?”

  “屬下準備明日去見他。哦,對了,”方明想起一事,道:“屬下今日聽說甄國泰向頁家遞了名帖。您在徐州遇上的是不是他的人?”

  王琅哼了一聲,“四海幫的分堂和鹽幫的分舵打起來了,我們的船被困在那裏一整日。夜裏還有兩個飛賊逃竄上來,傷了兩個水手。”

  方明肅然,“孫斬香那個外孫女今日屬下瞄到一眼。”王琅看他,他想了想,才謹慎的道:“有點兒小。而且,……她落水是被駱思恭救的。兩人在船上呆了一宿。”這事可大可小,算是失節了。

  “啊嗬!我去!”王琅不禁呼出一口氣,頓了下,從懷裏摸出一張紙遞過去。

  方明接過來打開,是一副年輕女子的小像,上麵的人香肩袒露擁被半臥。佳人傾城,止於二八。美目含春,回眸之姿,驚心動魄。落款一行小字,無名無姓。“蒹葭蒼蒼……”這字是?他壓著內心突然一下的狂跳,他雖隻是一個副職侍衛,但也曾見過禦筆朱批。他不動聲色的把注意力集中在下麵的時間上,喃喃道:“萬曆四年春?這女子是誰?”

  “當年張首輔府上的一個侍女。冀州樊家的樊姝彤。怎麽樣?兩比如何?”

  “屬下方才差點認錯了。”方明仔細打量畫中人,腦中回憶著下午從頁家大門蹁躚而出的人,謹慎的回答:“屬下第一眼看見沈姑娘的時候,隻感覺她很潔淨,安安靜靜的,畫中人有一眼驚豔的媚骨,這個她沒有。”

  王琅聽後卻喜色大顯,一拍大腿,笑道:“這才好!這才好!方大哥,那沈家小姐自幼長於孫氏母子膝下,情分非同尋常。甄國泰那廝是個色中餓鬼,決不能讓他搶了先。”停了停,王琅冷笑一聲,轉沉了些語調道:“駱思恭那件事,咱們權當不知道。甄國泰若要拿這個做文章,哼!希望他不會!否則,不要讓皇上見了這個姑娘算他們的本事了!哼哼,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可未必是咱們!”

  方明心念轉動,抱拳道聲得令,試探著問了一句,“二公子,皇上如何了?”

  “哎!”王琅不打算瞞他,“皇上那日又暈倒了,手腳顫抖,渾身虛汗皆下,半日方得脫。太後急的不行,這幾日也病倒了。這事先在封鎖中。娘娘這些日子既要代過奏章,又要打理後宮瑣事,分身乏術。頁家母子要快速進京才好。”

  “是!屬下知道了。”想了想,方明又道:“那,謝家的事?”

  “常姑姑去了。”常姑姑是皇後身邊的長宮女官。回答的這麽簡單,這就是說,謝家的事兒,王琅要親自處理了?看來,謝家保不住了。

  王琅來去匆匆,最後深深看了方明一眼,才打馬而去。方明被王琅那狼一樣洞深的眸光刺的透涼。那眼中蘊含的無窮意味,他懂。他應該即刻燒了那封信,他卻沒有。又打點了門子不少銀錢,全作封口,他這才重新回房,草草收拾一番,連夜出城往青山寺去。

  一路快馬疾風,卻怎麽也驅不散他心中的惶淒。王琅在警告他。他心中自嘲,卻並不後悔。王家人對他有戒心,他從來都知道,所以,他才更要自保。

  其實,他們實在太高看他了!他冷笑。鳳澤八方,天下無兩。皇皇權勢,人臣仰止。有所期許的那個他,是曾經被少女傾慕饋贈的熱血少年。所謂燕婉,與他而言,從來都如這蕭蕭霜風中的一縷青煙,隨聚而散!都道是,相逢兩小意相親,誰知道,青梅有心,竹馬卻生來骨硬心牢。他想著,凝氣嘯笑一聲,心底瞬間敞亮,最後的一絲惆悵也便隨這夜風而去了。

  蘩卿打發了香蘭下去,也不打整休息,而是懨懨的靠坐在禪床邊想香蘭方才說的話。想的入了神,人就有點恍惚著眯瞪起來。

  燭台的燈芯燃到近底,發出呲呲啪啪的刺響,與山頂夜風的呼嘯聲交合出一個滿風的蕭瑟之夜,正掩蓋住了房門快速閉合發出的吱呀聲。

  駱思恭皺眉站在女孩眼前,看著她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盹。這樣子在他眼裏有些可笑。他不由得想起船上那晚,她身穿自己的官服,也是這樣靠在謝嘉樹的床頭打盹。緋色的衣服寬寬大大,包裹著一個濕噠噠的白麵小人。那晚的燭火也是這樣明明滅滅,照得眼前人可憐兮兮、不甚羸弱無助。而外麵的風也是這樣或起或停,或急或緩,刮的人抓心撓肝,焦躁的無法安定下來。

  蘩卿感到自己突然不能呼吸了,她激靈靈打了個顫,驀地睜開了眼。駱思恭迅速的鬆開捏住她鼻子的手,另一手捂住她的嘴,低聲道:“別叫!我有事跟你說!”蘩卿看清是他,呆了一下。上下打量他一身黑衣便裝,心下就有些無著了。朝他點點頭,待他放手,她快速的起身走過去扇滅了燭火。

  駱思恭拉著她走到距門窗和外通道都最遠的牆角,“楊承禮向南京刑部交了訴狀,告你哥和謝嘉樹聯手雇人毆打報複楊恒。李化龍下午已經被刑部的人叫走了。我想法子絆住了來抓你哥的人,這才能出來的。如果我估計的不錯,那些人此刻已經快到山下了。還有,方明來了,也在山下。”

  蘩卿吃驚的張大了嘴,狀告哥哥?什麽情況?!駱思恭怕她一個失聲招來人,摁住她的嘴,在她耳邊低聲叱道:“別叫!”一把將她推逼靠到了牆上,“王琅來了。他一定會把楊家壽宴上的事,鬧到京城,你哥又是解元,連兩江巡撫都捂不住這事了,你放心,別害怕。這事兒越鬧的大越好!”

  他看著女孩子閃閃發亮的雙眼,這姑娘又要哭了?他有些心軟,口氣就柔和了一點,“你別裝可憐!我現在無辜被你攪進來,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