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親昵
作者:不伸懶腰的喵      更新:2020-12-14 21:26      字數:3489
  第五十章兄兄妹妹攪攪擾擾應道休

  青山寺的禪房一如惠中當年住時候的模樣,連擺設都原樣未動過,仿佛塵世間流逝過的八年光陰獨獨在這裏停駐了。蘩卿的手指細細的摩挲過房間裏的每一樣陳設,腦中流轉著六歲的小沙彌那稚嫩的童聲,“阿蘩施主,過來這裏看,……哎呀,小阿蘩,師傅說不聽話的小孩子不乖呀……”

  在她身後舉著燭台的沈存知笑看著少女陷入回憶中的眉眼,眼底流淌著的華光越來越亮,越來越濃,漸漸眯成凝結閃爍的繁星,最後就定定的落焦在她凝乳般的纖白蔥指尖不動了。

  門側陰影裏站著的小廝阿貴眼尖的瞥到了少爺上下滾動的喉頭,迅速朝門另一邊的丁香和香蘭打了個出去的眼色。香蘭沒瞧見。丁香瞧見了,卻沒懂,皺眉瞪眼,阿貴氣的白了她好幾眼。

  蘩卿眼角的餘光恰好瞧見了這兩人擠眉弄眼,噗嗤一聲笑了,看了眼沈存知,“行了,丁香姐,你跟阿貴哥下去吧!香蘭留下就成了。”丁香的臉騰的紅了,偷瞄了一眼沈存知的方向,抹頭就要走,“還有,”蘩卿又道:“順嘴打發個人去瞧瞧母親,告訴她早點休息。我和哥哥這也這就睡了,叫她放心。”丁香應著,人已經出去了。“阿貴哥,麻煩你派個小廝去一趟方丈那裏,先問問小沙彌,我母親有沒有派人去過。若沒有,就送五十兩銀子給方丈伯伯,跟他老人家道個罪,就說我們今晚匆匆來打擾,給寺裏添麻煩了。本來是說好明日上午才來的。”阿貴打了個躬身,麻溜的出去了。

  沈存知方才的恍神被打斷,心下難免悻悻,轉又聽蘩卿說他們都睡了這話,心跳加速,腦袋裏被什麽東西一炸,人就有點兒懵。阿貴回身閉門的時候,從門縫裏看到少爺遞來的冷眼,嚇得腿肚子都要轉筋。他暗罵自己,死催的!死催的!裝什麽全知全能!就當沒看見、不知道多好!看人家香蘭,跟那兒站化了似得!多做少說才叫好奴才麽!

  蘩卿見哥哥神情有些奇怪,笑問:“怎呢,哥?”

  “沒事,”沈存知用手指點了點湊近的一張芙蓉臉,自己退了半步。

  “真的?你可別欺負丁香姐,她是上心了。”蘩卿以為他還在躊躇,“該定的,要早定才好。”

  沈存知一挑眉頭,看著蘩卿如花的笑顏,心裏有些不舒服,“這事兒是我的錯,不該那麽張揚。”他心裏想的其實是,自己提的太隨意了,弄的現在想反悔都不好收場。“母親不允。”

  “你想找個知根知底、好拿捏的,替黎姐姐管家,其實也不難。”黎愛蓮生來羸弱,不適合操勞。隻是,蘩卿知道黎夫人早已有準備的人選。她不希望哥哥新婚的日子和前世一般不和諧。她想了想,“你為母親考慮,我知道,但這事兒,我覺得還是該由嫂子張羅。這事不必急在一時。”沈存知轉手拉著她坐到禪床邊,“你是說?”

  “嫂子自己一定有準備。到時候再由母親送一個就是了。”大戶人家添妾室,一般少有隻添一個的。這其中大有一番道理。

  “就聽你的。我先看看你的傷口。”

  蘩卿臉一紅,起身就走開,“不好看!”她傷在肩窩,還是不看的好。

  “過來!”沈存知不容置喙的命令道,蘩卿看他不高興了,哼了一聲,半推半就的被他拉回去坐好。沈存知也不跟她多說,自己兩下拉開一點她的左側領口,往左肩窩瞧。片刻後,蘩卿推開他,整好衣領,“都說了沒什麽了!臧師兄處理的很及時。他一向細心。你還不相信他麽!”

  去他媽的細心!一提起這個,沈存知就氣不打一處來,“臧棣那小子,我早晚收拾他!”他恨恨的道,他和臧棣是過命的交情,那天他離開月城的時候曾再三托付臧棣照看蘩卿,“多事之秋,我都囑咐他要多留心了。出事的時候他竟然說他在睡覺!他媽的!連外婆都出去了,他還敢給我睡覺!怎麽不睡死他!”他不會承認,其實他不高興的原因還有一樣,那就是,臧棣那個錘子居然就那麽光天化日之下給蘩卿清理傷口!他是傻啊傻啊,還是傻啊!

  蘩卿斜眼瞪他,鄙夷道:“哥!你是解元了!怎麽出口成髒呢!”

  美人燈下橫波轉,斜飛的美目在光影裏都是魅惑,沈存知無奈地搖頭,用指尖撮了撮她的額頭,“好!我的錯!我先走了,不礙你的眼了!”說著起身而去。

  蘩卿送哥哥出去,回來時,香蘭已經鋪好了床。見她回來,香蘭打整著要為她洗漱散發。蘩卿覷到香蘭臉色不好,以為她是有什麽事,她今年也十五了,也到了有心事的年齡了,想著,裝作不經意的隨口問:“瞧你臉色不好,今兒下午出來著涼了吧?一會兒喝點兒熱水早點休息,好好睡一覺。”

  “奴婢沒事,”香蘭說著,想了想,又道:“方才少爺臉色不太尋常,是不是少爺生病了。”

  蘩卿心下一墜,麵上做打趣道:“有嗎?我沒注意。你好奇怪,有心事?跟我說說,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香蘭和蘩卿對視一眼,沒有說話。蘩卿這才淡淡道:“咱們親姐妹一般,有話直說就好,不必有顧慮。”

  香蘭還是躊躇了片刻才撲通一聲跪倒地上,“小姐既這麽說,那奴婢就說兩句。您好歹聽聽。”

  蘩卿坐正了身子,認真的看著她。

  香蘭咬咬牙,道:“奴婢和您一起長大的,情分雖說比不得芍藥和丁香兩位姐姐,但奴婢自認,對您一片忠心,天地可鑒。奴婢說了今兒這番話,您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認了!”停了下,繼續道:“您今年也十三了,少爺十九。一年大二年小的了,小姐呀,您怎麽還跟少爺瞎胡鬧呢!他要看,您就任由他扯了衣襟瞧嗎?怪不得來前丁香姐姐要特特囑咐奴婢看著這事兒,她就是知道您跟少爺都太不注意了!在家還好,左歸都知道您是大少爺看大的,說是兄長,跟個奶公公也差不多了。了解的誰也不會說什麽。但出了門在外,尤其在這青山寺!您都不知道,外頭的人都怎麽說這裏的!”

  蘩卿還真不知道這事,奇道:“怎麽說的?”青山寺百年古刹,在蘇州口碑很好。

  “哎!”香蘭歎口氣道:“自從那天謝二夫人被休棄,不知怎的就都傳開了,說謝二夫人是因為在青山寺偷……淫亂,才被休的。傳來傳去,幾天的功夫,街坊間把青山寺這些年有的沒的事都揚了個遍。都說,原來青山寺這些年什麽包庇都做的!偷盜邪淫,這回再加上殺人放火,齊全了!真真假假,誰也不知道。但世上的事,總是無風不起浪的。咱們家雖說是和方丈好,沒法子避開,這裏卻實在什麽人都有,多注意也是應該的。奴婢說句逾矩不好聽的,備不住哪個和尚沙彌就是誰家的人。人嘴兩張皮,您和少爺是親兄妹,這要有人故意傳揚出什麽,那是一顆火星順風吹千裏,您到時候就算跳到黃河裏洗一洗,也攔不住了!少爺是新鮮的解元,如今風頭浪尖上的人物。奴婢聽說,這幾天沈家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這些人裏,多的都是風一吹兩下倒的人,占便宜沒夠,看熱鬧不嫌事大。要被這些人七腳八踩,您和少爺的名聲就都完了啊!”

  香蘭說著,覷著蘩卿的神色沒有生氣,反而露出深思,才又道:“話既然說到這份上,奴婢抖個膽,今兒就冒死說一句:老夫人和舅老爺就是太疼愛您了,舍不得深說。可小姐大了,得靠自己長心。您不為誰,好歹為自己和少爺、夫人想想。您再過兩年就要及笄了,有些規矩也該注意了!以後的事兒,您心裏要有數啊!”

  蘩卿聽完香蘭的話,定定的瞧著她,半日不說話。她是真沒想到,這丫頭平日裏悶聲不響一個鋸嘴葫蘆,居然內裏如此聰明通透。隻是——謝二夫人被休了?她是聽誰說的?還是,是誰讓她說的呢?她心裏千思百轉,麵上卻不問這事。眼見香蘭被她意味不明的眼光瞧得毛發倒豎,額頭冒汗,蘩卿才緩緩起身,將她扶起,握住她的手,道:“今兒姐姐這番話後,你我就是親姐妹了。以後姐姐就是我的眼耳口鼻,手腳身意。但凡有我,必少不了姐姐的。”

  香蘭看蘩卿神色真摯,才放下心來,長籲了口氣,重重的點了點頭,“小姐能聽香蘭這番話,香蘭死也值了!以後,奴婢這條命,就都交給小姐了!”

  幾乎同一時刻,月城驛的館門正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驚擾。

  守門的年輕門子剛一啟門落栓,迎麵就被一物示來,在暗黑的深夜裏,他被唬地往後蹬蹬急退幾步才立定,“什麽人出的凶器!”

  來人從陰暗中走進,卻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相貌俊秀,儀表堂堂。他看也不看呼喝的門子,一雙狼目急速的掃著驛館內麵,一麵將方才出示的那物在門子麵前重新一展,“下午住進來的客人,姓方。在哪間房?”

  “二樓甲字號。”門子愣兢兢的答完,才猛地回過神。那人方才出示的不是官府統一的往來勘合憑證,而是錦衣衛的符牌……?他急忙回頭看,那白靴的錦衣身影正消失在樓梯轉角處。

  住在甲字號的人早被方才的響動驚醒,再聽到自己住的門上響起了“啪啪啪,啪啪”三長兩短的敲擊聲,他立刻騰地起身至門前,問了聲“誰?”

  “方大哥,我。”

  他一驚,忙打開門,黑暗中,他看清了來人的臉,大吃一驚,同時利索的閉門落鎖,掌燈,行禮。“屬下方明見過二公子。”

  來人微微一笑,也不叫起,隨手從懷中取出一物遞來,“皇後娘娘密旨。方明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