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希望少年能夠出手援救，但他卻隻是默默地靜立一旁，並沒有半點行動的意思。

  少女的心瞬時冷了一分，再不寄希望於他能夠施以援手，即刻便親身衝上前去，欲借助自己的術法救治這兩名闖入者。

  “別過去。”

  發覺了她的意圖後，少年立馬出口阻攔，但少女卻恍若未聞，執意接近了陷入癲狂的兩人，開始結印施術。

  先是想要控製下兩人，以防他們心智迷失之下繼續傷殘自己。卻不料，光是這一點便很是費了一番功夫。

  冷眼看著少女不斷地結印召喚藤草捆縛住發了狂的人，卻又不斷地被他們扯斷，少年靜默不語，幽深的眼瞳也顯得些微深沉。喚過一名音魎近前，附耳在音魎口唇位置半晌，他那冷淡的麵色漸有了一絲變化。

  再移目看去，少女卻已是將兩人製住，又施展了療愈術法治療起他們自己弄破的傷口。流瀉淋漓的鮮血漸漸止住了，但他知道，這隻不過是最後的一分體麵。很快，他們便會徹底失智，並最終在不久之後命喪黃泉。

  “不要再白費功夫了，他們是救不回來了。”

  少年靜靜地站在她身後，試圖說服她放棄現在所做的一切無意義之事。

  如他所料的那樣，少女沒有一點回應，隻繼續施展術法想要救下兩人。

  流血的七竅算是止住了血，抓撓而生的傷口也開始愈合。但，她知道這音魎鬼音所致的心神之傷，她還治不了。即便是施盡了渾身解數，她也不能撫平哪怕一絲昏迷者皺緊的眉頭。

  血流成河的戰場中，劇烈的頭痛終於漸息了一些，陳老二和徐老四渾身發顫，頗為撿回了一條命而慶幸不已。雖然不知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但他們至少是明白了，這寂梧山，絕對是個不可久留之地，他們現在隻想回去，再沒了想從這裏討到便宜的念頭。

  可望向來時的方向，那進來的入口已是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虛幻的身影。他們麵色蒼白、毫無血色，活像傳說中的索命無常。虛影們緩緩接近，這更是極速地加大了兩人內心的恐懼。

  “別，別殺我……”

  哆哆嗦嗦地奮力踢蹬著雙腿，倒在地上蹣跚而退，他們已幾乎要被巨大的恐怖吞噬了全部神思。

  “入禁地者，心懷不軌，殺之無殆。”

  冰冷而機械的聲音自那些虛影處傳來，徹底地擊潰了他們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紛紛倒地磕頭求饒：“無常大人們饒小的一命吧，小的還有妻兒在家！小的隻是一時鬼迷心竅，想要找些東西活命呀！求大人們網開一麵吧！”

  徐老四哭訴著，已再無心思要什麽寶貝了。他現在隻想回去，即便與妻兒一道死於寒冬，他也寧願如此，甘之如飴。陳老二在一旁也是一個勁地磕著頭，磕得比徐老四還要更加地頻繁急切。

  對於兩人如此惶恐驚懼的反應，虛影沉默著，這卻讓兩人更加恐懼，就在他們以為逃生無望之時，那冰冷的聲音又再度響起：“兩人死鬥，勝者，生。”

  聽得虛影那不帶一絲感情的話語，徐老四震顫地抬了頭。他又驚又怖地看著那些虛影，不由地瞥了眼一旁的陳老二。卻發現，陳老二此刻竟也在看向他，而他的眼中，正閃動著如妖鬼般滲人的光亮。

  定定地看了已然昏迷不醒的兩人許久，少女知道，他們的氣機已是愈加消弱，若是再想不出辦法解救，恐怕就真的無力回天了。此刻，即便內心再不願，她還是隻得看向身後猶自淡漠的少年。

  “宸孤桐，這裏，隻有你能救他們。”

  可你為什麽隻是若無其事地在一旁看著？莫非你所奉行的那些死板規矩，還真的能抵過人命不成？

  知道她未曾言盡的話語，少年沉默片刻後，走上前來試圖將她拉起，可口中說的卻令她心如死灰：“擅闖寂梧者，必死無殆。任何人都不能壞了規矩。”

  她驀然推開了少年搭在自己肩頭的手，猝不及防之下，少年踉蹌著後退了幾步。

  待重新站定再看向少女，卻發現此刻她的眼中盛滿了失望與鄙棄。她，似乎很是心寒。

  心尖陡然一突，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瞬間湧上心頭，教他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宸孤桐……”

  她極輕地喚著他的名字，卻沒能再說下去。靜默數息，毅然地轉身，不死心地想要依靠自己將這兩人救回來。

  卻不料，剛剛回轉了身子，隻覺有一隻手猛然伸出在自己眼前，瘋狂地向她襲來。

  距離太近，已是沒有工夫再施術作禦，唯有移步而退。腳下卻是不幸地被一人的腿硌了一下，身形不穩，已然有些避不開那隻手突然瘋狂的攻擊。

  意識到主人遭遇了危險，小錦疾啼著向那隻手襲去，狠狠地給它來了一啄，可它卻似是覺不到痛楚，不但不回縮，反倒因自身範圍內出現了可觸之物而更加癲狂地攻擊了起來。

  看著拚盡全力的一抓直指自身，她隻得咬牙硬受。腰際卻忽而感到有一隻健臂撈住了自己，有力地將她旋著往回帶，瞬間使她脫離了危險的範圍。

  耳中聽到了破風聲，這是被那一抓所引動的。那樣虛弱而營養不良的人，本當沒有力氣做出這樣的動作才對。很顯然，這之中一定是產生了什麽變故。可是，倒底是什麽變故，她不知。

  輕盈的身姿隨著腰際的手臂回旋，待重新站定，她即刻便疏離地推開身後微微碰觸著的微冷身軀，掙脫了他的臂彎。

  沒有去看他一眼，隻心急如焚地看向了場中的那兩人。

  隻見，其中一名男子正發了瘋似的不斷地擊打著另一名男子，那樣的出手狠厲、毫不留情，簡直就像是瘋魔附體。而另一人，承受著來自同伴的襲擊，隻是一味地閃躲。可畢竟還是躲不過瘋狂者的所有攻擊，偶一不經意，脖頸上中了他一抓，一道猙獰的傷口驟然綻裂。如流的鮮血汩汩淌下，很快在地上又注成了一處小窪。

  數次被傷終於激起了躲閃者的怒意，他也終於開始對攻擊者反擊起來，兩人不要命地擊打向對方，像是麵對著宿敵仇讎。

  微悚地看著兩人的互相攻殺，少女一時震愣。她下意識地上前，想要將他們兩人分離。

  少年伸出的手慢了半拍，沒能及時地拉住少女。

  她一踏入兩人的攻擊範圍，便於混亂下也被當做了目標。兩人瘋狂的攻擊不容忽視，她無法去傷害他們，便唯有結印試圖以術法控製住他們。但，兩人的失控程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竟能掙開虛光對雙手的束縛，又不依不饒地襲向了她。

  眼前忽而閃過少年的身影，他以背脊擋在了她的身前，又似是被人猛擊了下似的，連連後退了幾步，連帶著將她也帶出了這一圈的範圍。

  “不要再接近了，他們已是瘋了。現在唯剩下的，就是殺了對方的念頭。”

  少年擋在她的身前，也擋住了她的視線。此刻，唯有聽得一聲聲血肉相擊的聲音。

  她緊蹙著眉頭，語調前所未有的冰冷：“你倒底對他們做了什麽？為什麽偏要置他們於死地？”

  少年依舊沉默了片刻，才似是給了她一個解釋：“他們自踏入林中的那刻起，便進入了幻境。現在，他們正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而去殺了對方。”

  說出的話極平淡，但個中殘酷卻讓少女緊捏雙拳、渾身發顫。

  “你……沒想到，是個如此冷酷絕情之人……不問緣由，即可濫殺無辜。這，就是你所奉行的規矩？！”

  “……凡有異心者，入寂梧則不返。這，是千年沿襲的規矩，是不容錯漏的鐵律。唯有如此，方能護住寂梧，護住……這一切……”

  聽著他的言論，少女死死地盯著那道寒涼的背影，不禁冷笑出聲：“既然你這個守山人如此恪盡職守，倒不如將我也打殺了。這樣，才對得起你的這些金科玉律。”

  此言一出，少年瞬間啞然無言，其周身的氣息，也顯得愈加冰冷。

  察覺到了身前人的冷意，耳畔那兩個闖入者相互襲打的聲音也漸消失。已是明白，挽救他們已然絕無可能，她的心早是如落冰淵，寒寂至極。

  索性闔了眸，似失一切所望：“你殺了我吧，我竟錯認了你。現在這樣的、真正的宸孤桐，應該是毫不猶豫地，即刻裁定我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