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相疏離
作者:遂寞成殤      更新:2020-12-14 20:50      字數:2625
  隨著少女闔眸,眼前陷入了黑暗,耳際也沒了聲響,她似是墮入了一個至寂至暗的世界。

  許久許久,預備中的生機斷絕卻依舊是遲遲不至。

  不由微嘲地一笑。徇私壞律的他,還真是難以讓人再高看他一眼。

  失望地重新睜開眼瞳,預想的場麵卻並沒有出現在自己麵前。看著眼前之景,她反倒覺出無邊的詭異與不解。

  原先兩人所在的地方,血汙泥淖仍是不忍直視。但,現下卻隻躺著一個人,那個主動攻擊的闖入者。隻見他雙眼暴突,七竅流血,渾身創裂滿布,眉心似有一道血痕。他是死於心神暴斃。

  另一人消失了,看遍了一圈,也不見那人的蹤影,連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個少年和數不盡的音魎。偌大的幽暗梧桐林中,隻剩下她一個,和肩頭的小錦。

  不禁移目看向唯一親眼見到發生的這一切的小錦,想要問詢此事緣由,卻反常地得不到絲毫回應。她那對澄黃的鳳目似是藏著什麽,無論自己如何誘問,她雖顯掙紮,卻終還是低垂了首,隻蜷縮成一團,對她不加理會了。

  束手無策於小錦的隱瞞,在原地立了片刻,終是不忍心見到那人曝屍荒野。欲上前替他收殮屍體,卻發現自己隻能接近於其一丈之外,再想往前去,已是怎麽也無法辦到。這顯然是某種奇異的秘術,而能施展它的也沒有旁人了。心下的怒意不由更甚了一分,不甘地結印施術,那小小的一圈之中就如同某個禁域,任何術法已是對其失去了一切作用。

  林中再度恢複了寂靜,幽暗的梧桐林如一座孤墳,半點生機也不曾留存。

  默然駐立許久後,少女終於緩緩離開。

  待那道纖細而心涼的身影逝去,方才有幾道虛幻之身顯現,在孤寒少年的指引下,將那個倒地而亡的闖入者運往不可知之處。

  回首再望一眼伊人離去的方向,他沉吟半晌,唯有無言。

  …………

  從那時起,她變得對居於此山的另一人很是疏離。

  原本是他刻意避著與她相見,現在卻是演變成了她事事規避,再不肯見他一麵,不但晨昏食哺不見身影,就連晚間巡林也是沒了蹤跡。對此,少年竟也沒有再強求,盡管每日在山巔喚出音魎後都會等她一時半刻,見她不出現,卻也沒有再去找到她,隻一人靜默無聲地下了山,似這寂梧山自始至終都隻有他一個人。

  確實也是這樣不錯。

  數日來的寂梧山,似乎再也不見那個輕靈少女的蹤影。即便沒有刻意地走遍山巔,他也是可以察覺到周圍沒有了任何人地聲息,巡遍梧桐林,一路也都不見人蹤。偶爾去了幾次後山,同樣是覓不得一點痕跡。

  若不是那神凰尚還棲息於蒼梧樹上,自己每夜回到神殿後入寢,那早早熄滅了燈火的小室內還能覺出極其輕微的呼吸,這山上就真的像是重新回歸到了他一個人的那些年歲。

  乍然如此,他似乎覺得這居山之日忽而有了幾分異樣,也驀然空曠了許多,但一連幾日下來,他還是將這份內心深處隱隱突躍的悸動給徹底抹平。

  ——這樣也好,畢竟,他終究還是會一個人的,這是注定不變的事實。

  於是,少年恢複了一貫如常的作息,他照常會準備好兩人份的吃食,照例會喚出音魎再進行巡林。但,他已是不會再抱有飯時會有人出現的想法,也不會再刻意地在山巔等上那半炷香的時間了。

  他的生活作息一切都重歸常日,但那一連在他麵前消失了多日的人,卻遲遲不能平抑她心中這持續已久的忿然。

  她不知道那日之後,那個橫死林中的闖入者最終會被怎麽處理了,也不知那個消失的人最終到底遭遇了什麽,更不知那個冷心冷麵的少年究竟有著怎樣的心腸,才能如此習以為常、麵不改色地眼睜睜看著鮮活的生命就此消逝在自己的眼前。

  她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盡管之後偶然發現,他其實為救自己而被那陷入瘋癲的兩人誤傷了,她也無法為此原諒他。

  似乎,她一直都錯看了那個人,錯看了那個,自從初見開始,便幫了自己甚多的人。

  為什麽,他能放了錦家那麽多人一條生路、以金梧果救回了命懸一線的妹妹、贈自己蒼梧葉間接挽救她於危急、還替她擊退了追殺的越族巫者、並允許無處可歸的她留駐此地,卻不能心存慈悲地放過那兩個闖入者?

  這樣矛盾的舉止,到底是緣何故?是他真的對自己徇私,抑或確實另有隱情?

  若真是徇私,她怕是擔當不起。但若不是徇私,這其中又該是有著怎樣的隱情?

  她不知,她確實不知,倘若她能想得通透,也不至於這麽多日來一直都躲著他。她隱隱地覺出些什麽,卻又總猜不真切。若不然,何苦於留在此地,大費周折地避著他?一走了之,豈不是更好?

  古板循矩的人,總是有著某份堅守的,不然,能日常行止都是那麽一板一眼的他,也絕無可能堅持著自小便守於此地至今。

  常不自覺地想,那個消失的人到底去了何方?

  他也是殞命當場?還是有了別的結局?

  那人說過,他的巡林範圍,僅僅在於這一山,除此之外,這片土地再沒了其它所在被列為禁地……

  靜靜地立於蒼梧樹下,輕仰著首望向了小錦。自那日後,小錦也不再那麽頻繁地親近自己了,就好像是在隱瞞著什麽一般。可她,是最後的一個線索了,唯有她看到了那日的最終結局。她也隻能從她身上獲知想要的答案。

  但,沒將小錦哄下來,卻反被他撞見了。多日以來首次見到自己的出現,他似乎也是微訝,但很快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不禁為他如此風輕雲淡的態度微生怒意,她當即便又轉身而去。

  …………

  又去了一次那日事發之處,細細地俯身察看,來回尋走了十數圈,甚至還沿著那兩人可能行過的路線尋找蛛絲馬跡。可最終,她還是隻能呆呆地站在那曾經被鮮血染紅的地方,鼻尖似乎還能聞到隱隱的血腥氣,但就是無法得知事情的真相。

  而更令人惱火的是,甚少於這個時間點下山的人竟忽然出現,並在淡漠地瞥了一眼過後,波瀾不驚地徑直離去。

  這樣僅留她一人呆立原地的場景,實在令她的恙怒難以自抑。

  …………

  不再耗費心思地想從別處找到答案,又或是因為他一直以來的漠然實在惹火了她。

  她開始整日地坐在蒼梧樹下,一瞬不眨地盯著他出現在眼前的每一息。如一個斷人善惡罪衍的判官,誓要看到他直至懺悔的那一刻。

  可她的出現沒有影響他絲毫,他依舊是做著自己該做的,無論那雙清澈鑒人的眸子再怎麽清冷雪利,他都是那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

  不平難抑的心終於還是一分分緩緩靜了,經時間的衝刷漱洗。

  心徹底地冷下來,即便還留存著一絲隱秘的猶疑,她終還是對那人斷了念頭。

  重新消失在他的麵前,整日整日地去他不會於此刻出現的地方,到後來,幹脆悶在她的那間小室裏。

  這樣的疏離,一直持續著,直到那一日的晦朔之交,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破了由來已久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