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紫謙沉默了，目光卻依舊緊鎖著麵前那張熟悉的容顏，就似要將那如畫的眉眼深深烙印進靈魂深處。

  並肩前行……是啊，或許這是他們最後一次並肩前行了。

  低下頭，他在秦瑤紅唇上落下一吻，眼底溫柔繾倦。

  “好，但你要答應我，別再讓自己受傷。”

  秦瑤莞爾，“有你這個大殺器在，我又怎會受傷？”

  段紫謙眸光閃了閃，卻是反手抱住了她柔軟纖細的腰，垂眸埋首進她的肩頸，嗓音低啞，“阿瑤，以後不管我有沒有在你身邊，你都要好好保護自己，還有我們的孩子。”

  秦瑤的心猛然一滯，仿若萬箭穿心。

  她怎能忘了，緋舞曾說過，紫謙隻有不到一個月的性命。

  眼前的視線模糊了片刻，她卻勾唇笑了，“好。”

  這是她對他的承諾。

  縱使最後她的身邊沒有他相伴，她也會好好地活下去。

  為了他，為了他們的孩子。

  深吸了一口氣，她強壓下心頭的痛意。

  “走吧，我們先去一個地方。”她起身，輕笑。

  “好。”段紫謙目光仿佛粘在了她的身上，她的笑讓他沉醉，他很想時間就停滯在這一刻，直至永恒。

  這樣他們便永遠也不會分開。

  那如影隨形的灼熱目光幾乎讓秦瑤維持不住嘴角的笑容，她微握了握手心，從腰間暗袋裏取出了幾樣東西，麵上一片鎮定自若，“當然，在去之前我們得做點改變。”

  段紫謙看著床頭擺放著的東西，忍不住揚了揚眉。

  那是池江玉那個庸醫易容術所用的東西。

  原來不止是他，他家阿瑤也早就做好了準備。

  段紫謙看著秦瑤拿起一塊人皮麵具就往自己臉上貼，也不抗拒，任由她擺布。

  “阿瑤這是準備大鬧一場？”他嘴角含笑。

  “群雄會那麽熱鬧，我們不去看看，豈不是太可惜了？”秦瑤滿意地看著段紫謙原本那張精致清俊的臉變成了平凡普通的模樣，忍不住感歎，“江玉的這些人皮麵具倒是越做越精致了。”

  早在來霧樓之前，她便做好了多手的準備。

  池江玉的人皮麵具便是其中之一。

  段紫謙輕撇了撇嘴角，“他也就這點用處了。”

  自家娘子誇讚別的男人了，有點不開心。

  秦瑤不由失笑，“好了好了，比起你來，他確實也就這點本事了。”

  段紫謙這才一斂眼底的陰鬱，眼中似是湧進了千萬光輝。

  他就知道，在阿瑤的心裏任何人都比不上他。

  “那庸醫確實是這世間最笨的大夫。連自己的心都認不清。”

  直到今時今日，段紫謙依舊記著池江玉曾經喜歡過秦瑤這件事。

  哪怕後來池江玉認清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喜歡的人香香，但這件事，他是永遠也不會忘記的，所以，他也不會輕易告訴池江玉，香香早就已經醒了。

  而此時，遠在鳳凰山莊正在給香香調藥的池江玉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

  “誰？誰在背後咒我？”

  南宮淩看了眼正在搓揉鼻子的池江玉，眼底難掩嫌棄，“不是誰在咒你，是你煉製的丹藥藥味太濃烈。”

  現在隻要一有空，池江玉就拚了命地煉藥。

  香香一直昏迷不醒，這對池江玉來說是一個莫大的打擊，甚至已經開始質疑自己的醫術了。

  “你確定這藥有用？”

  南宮淩捏起一枚味道刺鼻的藥丸，原本還想湊近聞一聞，但終究還是被那強烈的藥味給熏得偏開了頭。

  “我覺得，要是香香真被這藥給熏醒了，一定會把你揍得滿地找牙。”

  池江玉先是愣了片刻，卻又苦笑道：“那我寧願她能起來揍我了。”

  察覺到池江玉眼底的黯然，南宮淩撇了撇嘴角，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這時，門外有人急步走了進來。

  正是回來複命的唐錦。

  “南宮公子，池大夫，我們已經把人帶回來了。”

  唐錦向二人匯報著玄機閣眾人的事。

  “沒想到你們那個二長老為了殺南宮清，竟想把整個玄機閣的人都犧牲了。”聽了唐錦的稟報，南宮淩不勝唏噓。

  雖說出了些意外，玄機閣的人差點全軍覆滅，但所幸秦瑤及時出手阻止。

  畢竟玄機閣的那些人也是秦瑤這次涉險回霧樓的目的之一。

  她不希望她父親唯一剩下的舊部全部折損，所以早早就安排了虛子寒他們在那片雪林裏等著接應。

  更何況，後麵的計劃還需要玄機閣這些人。

  池江玉歎了口氣，不予置評。

  他入霧樓入得晚，那二長老長年隱居在玄機閣，他幾乎沒見過，也不太熟悉，但聽唐錦所言也確實是個頑固份子。

  隻是為了殺一個人，犧牲整個玄機閣的人又真的值得嗎？

  不過幸好慘劇沒有釀成，現在人救回來了，那麽，還剩下一件事。

  池江玉收起了手裏的藥，轉頭看向了藥房的另一處。

  角落裏木藤椅上，穗兒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眼眸微垂著，麵無表情，誰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麽？

  池江玉舉步朝她走了過去，“穗兒，想清楚了嗎？”

  他已經從緋舞那裏得到提點，隻要通過穗兒體內的蠱蟲，就能找到壓製南宮清體內蠱王力量的辦法。

  蠱王的力量一旦被壓製，那麽小瑤和段紫謙的勝算就會大上許多。

  因為就算段紫謙現在擁有血脈之力，但殺死南宮清的機會也隻有一半，另一半的可能是段紫謙先被南宮清弄死。

  這是穗兒最至關重要的作用，所以當初緋舞才會收留失去了記憶的穗兒。

  那個來曆神秘的女人知道很多事，自然也在紫謙出事後，都一一告訴了小瑤，所以，在玄機閣眾人試圖冒險用所有弟子性命博一次殺死南宮清的機會時，被小瑤阻止了。

  但這個方法需要穗兒的自主配合，否則很容易驚動蠱王，前功盡棄。

  其實對於穗兒，池江玉的心情是複雜的。

  一直貼身跟著秦瑤的穗兒，曾是他們一起共患難、出生入死的夥伴，又有誰能想到穗兒竟然是南宮清安插的棋子呢？

  南宮清向來懂得拿捏人心。

  就如同當年段紫謙身邊的小書僮墨羽，在恢複被隱藏的記憶之前，他也是一心一意地對待段紫謙。

  不管墨羽還是穗兒，他們付出的感情也都是真心實意的。所以，當他們背叛的時候，痛的又何嚐隻是那些被背叛的人？

  穗兒緩緩抬起了頭，原本木然空洞的眼睛裏忽然染上了一絲悲涼，“十一，你殺了我吧。”

  池江玉擰眉，“穗兒，你為何如此執迷不悟？”

  “不是我執迷不悟……”穗兒苦笑，“十一，如果可以選擇，我也不想選擇背叛。可我……無法控製自己。”

  南宮清控製人的手段分為兩種——一為死蠱，一為生蠱。

  死蠱者就如同那些黑衣殺衛，他們沒有自己的意識，五感全失，就是殺不死的屍行走肉。

  而被下了生蠱的人，則有自主意識，但往往這些人都是被隱藏了記憶，成為各種棋子，潛伏在任務目標的身邊。

  像墨羽，像她……甚至還有許許多多被南宮清派到各門派各國家的人。

  他們隻有在南宮清需要的時候，才會被啟動生蠱，讓他們變回冷血的任務工具。

  然而，一般這個時候，他們這些人早已和任務目標產生了深厚的感情羈絆，在背叛任務目標的時候，他們也同時受到良心上的譴責和情感上的打擊。

  可他們沒得選擇。

  因為體內蠱毒的控製，他們隻要生出反抗或是背叛之心，便會受到生不如死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