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舞姑娘，我有些累了……”

  魚采霺才剛剛開口，就被緋舞淡聲打斷：“為了留在那個男人身邊，你不惜讓自己活成另一個人的影子，真的值得嗎？拓拔霺公主。”

  緋舞的話讓魚采霺眸心狠狠一顫，連唇色都開始泛白。

  拓拔霺……已經很久沒有人喚她這個名字了。

  這個名字，甚至連她自己都不太記得了。

  “我……”她顫著聲，想反駁些什麽，但終究無法麵對那雙幾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她愛那個男人真的愛了很多年了。

  那一年，在柔然國的草原上，她和拓拔燕賽馬，誰知發生了意外，兩匹馬同時受到了驚嚇，帶著她和拓拔燕一起衝向懸崖。

  千鈞一發之際，是南宮清救了她們。

  那時南宮清如同天神般從天而降，她的命被救了回來，但那顆心也跟著丟了。

  她雖身為柔然國的公主，生母卻是個不受寵的妃子，身份地位遠遠不如拓拔燕。

  在拓拔燕發現她也暗自喜歡南宮清後，用惡毒的方法毀了她的臉，甚至還想要她的性命。

  最終，在她生母的幫助下，她曆盡艱辛逃出了柔然，但她的生母也死得無聲無息。

  在那個冰冷的皇宮裏，一個小小妃子的死亡，和一個不受寵公主的失蹤並不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她就這樣被柔然國的人遺忘了。

  她隻身流浪到了建康城，原以為此生就隻能這樣客死異鄉，卻不想因機緣巧合碰到了已經身為鎮南王的南宮清。

  可那時她的臉已經毀了，她沒有那個勇氣去接近她所愛的那個男人。

  於是她尋遍名醫，想醫好自己的臉，甚至不知不覺中，讓那些神醫將自己的臉漸漸改成了絳雪的模樣。

  她是知道南宮清心底藏著一個女人的。

  絳雪的畫像，一直掛在南宮清的書房裏，她曾無意中看到過。

  於是，她極力地讓自己的容貌向絳雪靠攏，但畢竟那些神醫醫術有限，她隻有側影隱約有絳雪的幾分風華。

  但她也憑借著這個隻有七分像的側影，成功地讓南宮清救下了她，並且將她帶在了身邊。

  她明知他的心中沒有她，但總是抱著那麽一份渺小的期望。

  哪怕隻是被當成影子替身，她也甘願。

  深吸了口氣，魚采霺平複下心底的傷痛，啞聲道：“至少，我曾經擁有過他的愛護，這便足夠了。”

  她當初無法逃過良心的譴責，屢屢幫助秦瑤，屢屢犯錯，那個男人卻從未對她下過殺手。

  直到那天在桃源穀外，他終究還是下了絕殺令。

  她雖萬念俱灰，卻也並不完全怪他。

  畢竟是她違背他的命令在先。

  “你當真這麽認為？”緋舞輕笑。

  “我至少在他心裏還是有一些位置的……”魚采霺喉間發緊，“否則，他分明可以用蠱術操縱我，讓我成為他忠心的傀儡，但他從未……”

  是她辜負了他對她的信任。

  緋舞忽然輕歎了一聲，“是他從未對你施術，還是他根本無法對你施術，你可有想過？”

  魚采霺不自覺地握住了手心，“什麽……意思？”

  “霧樓令裏藏有惑心術的秘密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被各國知曉，否則，當年段元成也不會奉命潛伏建康城二十年之久。而當時南宮一脈隱世已久，甚至從未想過出山，雖說這其中多少因為上官楓的攪和，才讓南宮一族遭遇滅頂之災，惑心術也因此重出江湖，但真正的原因卻不是因為這個……”

  緋舞慢慢為自己斟了一杯忘川酒，目光變得悠遠，“其實不管是齊國、魏國還是柔然的皇族，他們早就知道了蠱王的存在，甚至比南宮一族盜走蠱王時還要早。”

  當年虛氏一脈從龍家拿到魔童功、稱霸江湖後，因劍走偏鋒，差點讓整個家族萬劫不複。他們之所以會知道蠱石是他們家族的救命稻草，自是有人在後麵刻意推波助瀾的結果。

  “是誰？”魚采霺問。

  “很多人。”緋舞將慢慢飲著手裏的忘川酒，“而這些人都是齊國、魏國還有柔然的皇族權貴。自劉裕篡位立宋以來，諸國混戰，又有哪個君主不想一統江山？而能操控人心蠱王的存在，自是統一天下的法寶利器。”

  然而他們龍家可謂超脫世外的存在，幾乎隱世不出。

  那些君主忌憚龍家，又無法靠近龍家，那麽，便隻有借刀殺人。

  這把刀，自然就是當初對龍家有千絲萬縷般關係的虛氏一族。

  他們借了虛家的手從龍家盜走了蠱石，本想再趁機攔截，但他們也低估了虛家的實力，結果導致蠱石一分為四。

  其實三份分別在魏帝、柔然國主還有齊國皇帝手裏，而最重的一份，也就是包含有蠱心部分的那一塊蠱石，最終還是被虛家的人保住了。

  虛家人雖孕育出蠱王，卻也差點釀下大禍，蠱王被南宮家的人搶走，為了不讓蠱王蘇醒，他們隻能聯合了四大家族將那塊蠱石藏在了桃源穀禁地，可惜還是功敗垂成，蠱王最終還是徹底蘇醒了。

  緋舞沉沉一歎，看了一眼魚采霺繼續道：“三國國主手中有蠱石的一部分那是辛秘，這世間除了各國的皇室要員幾乎無人知曉，而三國也心昭不宣地一起保守了這個秘密。他們既然知道蠱王的存在，自然也知曉蠱王現世後的厲害之處，於是他們利用那部分蠱石讓他們的王室成員擁有了不受蠱王操控的血脈……”

  魚采霺垂眸，看著自己蒼白的手，久久都沒有說話。

  “南宮清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之所以把你留在身邊，當然是為了你當年從柔然逃出時不小心帶出來的那塊蠱石。一旦讓蠱石合四為一，那麽整個天下勢必生靈塗炭。”

  魚采霺再度僵住，“什麽蠱石？我從來沒……”

  “你母妃難道沒留給你什麽東西？”緋舞淡淡地問。

  魚采霺瞳孔驟然一縮。

  她的母妃臨終前確實給過她一塊玉佩。可那塊玉佩，她從小就看到母妃一直戴在身上……”怎麽可能是蠱石？

  見魚采霺沒說話，緋舞輕歎，“你母妃其實姓龍。她之所以入宮，就是為了拿回蠱石。她當時已經和我們聯係上，說是已經拿到了蠱石，卻不想因為拓拔燕對你們動手，打亂了你母妃的計劃，你母妃勢單力薄，能做的，就是讓你帶著蠱石逃走。”

  魚采霺腦海裏一片混亂。

  回想當初，母妃將玉佩交給她時，甚至什麽都來不及說就絕了氣息。

  她怎麽也想不到，一塊玉佩裏竟然藏著這樣大的秘密。

  “南宮清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麽，所以試圖從你身上得到蠱石的消息，但陰差陽錯，你什麽都不知道，再加上他又無法用蠱王操控你的神智，所以隻能把你留在身邊找機會，甚至在秦瑤被他囚禁的那段時間，不斷讓你與秦瑤接觸，也是為了看看，你身上的蠱石會不會和秦瑤產生某種感應？”

  緋舞的話讓魚采霺整顆心都涼透了。

  “怎麽可能？我對他來說……我對他來說……”

  她顫著聲，卻一個字無法為南宮清辯駁。

  她果然癡傻，總是喜歡自欺欺人，還以為，他終究對她是不同的。

  縱使將她當成替身，他至少還是護過她的，卻原來……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因為……魚采霺隻覺劇痛貫心，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死死捂著胸口，麵色蒼白得可怕。

  待魚采霺回過神來，早已淚流滿麵。

  緋舞看著魚采霺的眼睛裏帶著一絲歎息憐憫之色。

  愛一個人並沒有錯。

  錯的，是在不對的時間裏愛上了一個不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