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那個人居高臨下看著他們，衣發無風自揚，雙目赤紅，肅殺而暴戾，如同地獄深處爬出的修羅。

  “找死！”

  失了血色的薄唇輕啟，吐字如刃。

  當強大的力量朝他們直襲而來，林元青夫婦幾乎被那恐怖的威壓定住了身形，根本就無法動彈半分。

  他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看來他們林家注定今天要滅門於此。

  “紫謙！住手！”

  驀地，一道人影飛身擋在了他們麵前。

  “嘭！”

  那幾乎毀天滅地的一掌直接就打在那人身上。

  血霧，揚起。

  段紫謙卻是徹底地呆住了。

  他呆呆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跌出去，腦海裏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小瑤！”

  一直守在外麵防止有變的池江玉驚覺不對，衝進來的時候已來不及了。

  他大驚失色地扶起秦瑤，卻見秦瑤麵如赤金，氣若遊絲。

  段紫謙那一掌幾乎用盡了全力。

  池江玉當機立斷，一手抵住了秦瑤後背，注入內力為她護住心脈。

  “阿瑤……”半晌，段紫謙終於反應了過來，他麵如死灰般就欲邁開步伐，心口卻驀然竄上一陣絞痛，內息亂成了一片。

  身形微微一晃，眼前也跟著一片黑暗。

  忽然，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紫謙。”

  恍惚間，他似是聽到了南宮淩的聲音，卻是揮手一震，直接就推開了南宮淩，踉踉蹌蹌朝秦瑤走去。

  “阿瑤……”

  眼前視線有些模糊，但秦瑤那滿身的血色依舊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是他的錯。

  他竟然傷了她！

  竟然親手傷了她！

  眼底戾色再度翻湧，殺意彌漫的同時，他體內的力量再度暴走肆虐，他卻像是絲毫也感受不到那翻江倒海般的痛苦，一把就將池江玉給推了開來。

  雙手抵上秦瑤的後背，他瘋了一般注入內力。

  所有傷她的人都該死，包括他自己。

  “紫謙，快住手！”

  池江玉麵色一變就欲阻止，卻不想段紫謙周身陡然爆發出了強大的力量，竟硬生生將他震退了好幾步。

  “快阻止他！”

  池江玉厲喝聲，南宮淩也試圖接近。

  然而，段紫謙與秦瑤四周就像突然間多出了一道無形的屏障，旁人竟無法再接近半步。

  “不行，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池江玉心急如焚。

  緋舞離開時的話語言猶在耳。

  段紫謙這七天是關鍵時期，絕對不能出錯。

  可現在……

  “紫謙……”忽然，一道虛弱的聲音響起。

  段紫謙周身猛然一顫，滿目的戾氣絕望盡褪。

  “阿瑤……”他顫著聲，將秦瑤攬入了懷裏，“阿瑤，你怎麽樣？你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

  秦瑤深深注視著麵前那雙慌亂無措的黑眸，她的目光其實已經有些渙散了，卻依舊強撐著不讓自己暈過去。

  “別傷他們。這是……這是我們欠他們的。”她吃力地開口。

  她知道現在段紫謙情緒極不穩定，真有可能在震怒之下直接就殺了林氏夫婦。

  那讓她如何對得起林世玉？

  “所以……你這是要把命還給他們？”段紫謙一怔，繼而低低笑了起來，眼角卻微微泛紅，“那阿瑤，你可曾想過我？”

  她不顧性命，替林氏夫婦擋下了這一掌。

  若是他真的親手誤殺了她，他該怎麽辦？

  捕捉到段紫謙眼底極致的痛色，秦瑤心口一窒，想要辯解些什麽，黑暗卻將她的意識完全吞噬。

  *****

  夢境沉浮中，秦瑤仿佛重新經曆了一次自己的人生。

  寒風呼嘯的冰天雪地裏，那個幾乎凍成冰雕的男孩被她強行拽了起來。那一拽，也讓他們之間結下了永生難解的羈絆。

  她說，你跟我回家吧。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秦家的人了。

  血色彌漫的霧樓重地裏，渾身浴血的少年為了保護她，拚死奮戰，無論倒下多少次，受了多少傷，他都一直堅定地擋在自己麵前，從不曾退縮半步。

  他說，阿瑤，我會永遠保護你。隻要我在的一天，誰都不能傷害你。

  各懷心思的洞房花燭夜裏，已經長大的少年挑開了她頭上的紅蓋頭，滿臉的嫌棄與不情願。

  他說，秦瑤，是不是你設計了我？

  他說，秦瑤，我才不願娶你。

  他說，秦瑤，本少爺最討厭被人強迫。

  可那分明是他一場精心的布局，是他費盡心思想要將她牢牢保護在他的身邊，是他想要幫她擺脫那個既定的命運……

  後來，他為了保護她，選擇與南宮清同歸於盡。

  再後來，他又為了救她，不惜賭上性命，背負所有的罪孽與過錯，隻為了轉移她身上的血脈之力。

  再再後來，桃源穀禁地那生死攸關的那一刻，他隻是緊緊抱著她，說，阿瑤，若要死，便一起，別想拋下我一人。

  ……

  那一樁樁、一幕幕過往，如同潮水般湧進腦海。

  他們經曆了這麽多風雨，共曆了這麽多患難，她怎能就這樣輕易忘記了呢？

  秦瑤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前的視線卻還有些模糊，看不真切。

  被握住的手掌上陣陣駭人的涼意傳來，她稍稍清醒了幾分。

  微側過頭，一張蒼白熟悉的容顏撞入了她的眼簾。

  看著他眼底的青灰和憔悴，比起她來，他似乎更像身受重傷之人……秦瑤心口微微一痛，正欲開口，腰間一緊，竟被納入了一道微涼的懷抱裏。

  她聽到他嘶啞著聲開口：“阿瑤，別再睡了，好不好？你若是生氣，罵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隨你處置。”

  他將她抱得很緊，仿佛要用盡一生的力氣，也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紫謙，你先放……”

  秦瑤微微用力，想要掙脫，卻被抱得更緊。

  “要我放手，除非我死。”段紫謙滿是倦意的眼眸通紅一片，言語雖霸道強硬，卻掩不住心底的無措與不安。

  秦瑤昏迷了五天五夜，也在鬼門關裏來回掙紮了無數次。

  這五天，他根本就不敢合眼。

  池江玉說，他那一掌幾乎震斷了秦瑤的心脈。

  隻差一點，他就真的與秦瑤天人永隔了。

  那天他看到阿瑤被吳晚清所傷，他是真的抱了必殺的決心。

  很明顯，林元青夫婦提前得知真相是有人提點的，而那個人，他不用猜都知道定與南宮清有關。

  南宮清這一布局並不算多複雜，他不過是借著林元青夫婦的手，想讓自己與阿瑤決裂罷了。

  明知是局，他還是出手了。

  因為林世玉為阿瑤所做的犧牲，勢必會成為阿瑤這一生的枷鎖，而林元青夫婦也定不會善罷甘休，更何況，林元青夫婦顯然已成了南宮清的棋子。

  與其讓這些人成為不可預知的危險，他不如徹底斬草除根。

  縱使阿瑤恨他，他也甘願。

  他隻要阿瑤安然，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但一想到阿瑤有可能會因為這件事而生他的氣，甚至有可能會離開他，他整個人就被一種負麵情緒牢牢圍困。

  他生命中唯一的陽光怎能這樣離開？

  若她離開了，他該怎麽辦？

  手上越發用力，他越抱越緊，秦瑤覺得自己的腰幾乎都要被勒斷了。

  “紫謙……”他的情緒太不對勁了，可此時她傷重，根本就無力掙脫。

  “段紫謙，你幹什麽？”

  正端著藥走進來的池江玉，看到段紫謙死死抱著秦瑤，不由大驚失色。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人從鬼門關救回來啊！

  池江玉三步並作兩步，直接就想將秦瑤從他懷裏救出來。

  可那個男人抱得太緊了，似乎陷進了自己的情緒裏，任憑池江玉如何拉扯都沒有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