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衣墨發的俊朗身影踏光而來，翩若驚鴻。

  他縱身落至秦瑤麵前，一把就緊緊抓住了秦瑤的手。

  掌心傳來的觸感，竟是透骨的涼。

  “阿瑤。”那雙情緒翻湧的墨眸裏透著無措與慌亂，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無力訴說。

  他千防萬防，沒料到秦瑤竟會在這裏碰到吳晚清。

  更沒料到，曲意幫的人早已得到了消息，把他的計劃全數打亂。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秦瑤染血的衣襟上。

  那駭人的血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你受傷了？”

  他眼底殺機一現，就欲轉頭質問唐錦，卻聽秦瑤淡淡吐出一句：“紫謙，你答應過，不會再騙我。”

  段紫謙身軀狠狠一震，目光重新落在了秦瑤臉上。

  麵前那張熟悉的容顏依舊平靜。

  無怒無喜無悲。

  但這樣的平靜也讓段紫謙更加心慌意亂。

  “阿瑤……”他再度啞聲開口，卻半晌再也說不出一個字，隻是將秦瑤的手又抓緊了些。

  他確實是騙了她啊。

  是他失信了。

  他隻是……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處理這件事……

  “段紫謙！”意識到段紫謙出現代表著什麽的吳晚清忽然尖叫了一聲，竟朝段紫謙撲了過去，“你為什麽在這裏？我丈夫呢？我丈夫在哪裏？”

  她的丈夫林元青一大早就去了鳳凰山莊討要真相，原本她也是要跟去的，卻被阻止了。

  建康城畢竟不是曲意幫的地盤，不管是暗影樓，還是段紫謙，都不在林元青的可控範圍內，為了以防萬一，林元青這才將她安置在了建康城唯一的摯友秦家家主秦世明家中。

  然而，吳晚清還沒撲到段紫謙身邊，就被唐錦給攔住了。

  吳晚清掙不開唐錦，隻能紅著雙目，瘋了一般叫嚷，“放我過去！你們是不是也害了我的丈夫？段紫謙，你不能這樣！我們林家究竟做錯了什麽，你和秦瑤要這麽害我們？”

  吳晚清哭得聲撕力竭，泣不成聲。

  這一刻，秦瑤似是明白了什麽，苦笑，“所以，早上鳳凰山莊的客人就是林幫主？你把我支開，就是為了不讓我看到他？”

  她看向他的眼睛裏明顯寫著失望。

  段紫謙臉上血色盡失。

  他們經曆了無數風雨，就算當初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是造成霧樓被血洗的罪魁禍首，就算當初師娘認定是他害死了師父，她也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

  她始終信他，不管他做了什麽，她始終都與他站在同一陣線，可這一次……心底的恐慌瞬間襲卷而來，段紫謙隻覺心口一窒，喉間似有腥甜湧上，卻被他強行咽了下去。

  “阿瑤！”

  他顧不上心口撕裂般的痛楚，一把將秦瑤拽進了懷裏，仿佛用盡一生地力氣抱住她。

  他不想看到她現在這樣的眼神。

  真的不想。

  “嘭！”忽然半空中燃起一道青色的信號彈。

  緊接著，四下裏出現數十道人影，竟將段紫謙和秦瑤等人團團圍住。

  是曲意幫的人。

  唐錦和穗兒一驚，連忙掠至段紫謙和秦瑤麵前，將他們二人護住。

  原本還在哭喊的吳晚清忽然安靜了下來，她站直了身體，冰冷的目光如利刃般落在了段紫謙和秦瑤的身上，“段紫謙，秦瑤，今日我就要你們償命。”

  段紫謙沒有動，他隻是靜靜抱著秦瑤，但那微垂的眼簾下卻是殺意翻湧。

  “阿瑤，我們今日就把這件事徹底了結好不好？”

  那低喃似的話語讓秦瑤微微一驚，還未及反應，就見段紫謙忽然舉手輕輕一揚。

  轉眼間，數十名暗影樓弟子從天而降，直接就將曲意幫眾人反包圍了。

  原本熱鬧的街道兩旁，小販行人早已跑得無影無蹤，隻剩下兩方人馬靜靜對峙，一時間劍拔弩張，殺機四伏。

  吳晚清氣得渾身發抖，“好一個段紫謙，怎麽？你們暗影樓今日是想把我曲意幫趕盡殺絕？好，今日，我曲意幫便與你們暗影樓同歸於盡。”

  另一邊，秦湘主仆哪裏見過這樣的場景？二人縮在角落瑟瑟發抖，麵色慘白。

  眼看戰勢一觸即發，秦瑤忽然直起身，一聲清喝：“夠了！”

  她往後退開了一步，掙脫了段紫謙的懷抱。

  這一步，讓段紫謙瞳孔驟然一縮，垂落在身側的手不由緊緊握住，指節用力到泛白。

  秦瑤直視著吳清晚的眼睛，“林夫人，這件事既然由我秦瑤引起的，我說過，我會給你們林家一個交代，就一定說到做到。隻是……”

  秦瑤話語一頓，目光卻輕輕掃過了角落裏秦湘主仆二人，又不著痕跡地收了回來。

  “林夫人千裏迢迢趕來建康，難道連林大哥最後一麵都不想見嗎？”

  吳晚清渾身一顫。

  秦瑤目光終於落回了段紫謙臉上，“紫謙，林大哥在哪裏？帶我們去見他。”

  幽冷陰暗的冰棺裏，林世玉靜靜地躺在裏麵，沒有一絲生氣。

  吳晚清早已跪倒在地，扶著冰棺早已泣不成聲。

  而原本被軟禁的林元青也被帶了過來，此刻正陪在吳晚清的身邊，滿目悲痛地看著冰棺裏仿佛睡著了一般的兒子。

  他們千裏迢迢地前來尋子，卻不想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他們的兒子真的死了。

  秦瑤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她已經知道了真相。

  知道了林世玉為了救她，以命換命，知道了林世玉與段紫謙達成協議，要將這件事瞞她一輩子。

  秦瑤嘲弄般地牽了牽嘴角，她秦瑤何德何能啊？

  “阿瑤……”

  耳畔再度響起了段紫謙略帶嘶啞的低喚，她微微側頭，撞入眼簾的，是一張蒼白得幾乎沒有一絲血色的容顏。

  “這件事，不是你的錯。這是我與他達成的交易……”

  段紫謙的目光緊鎖著秦瑤的臉龐，生怕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情緒，“阿瑤，你別生我的氣，你說過，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你都不會離開……”

  他的語氣小心翼翼，眼神裏也寫滿了掩飾不住的不安與忐忑。

  秦瑤神色恍惚地抬頭，“如果沒有遇上我，或許他還有大好的人生可以過。”

  其實，她並不怪段紫謙的隱瞞。

  她怪的是自己。

  她痛恨這種無力感。

  為了救她，而犧牲了另一個人，真的值得嗎？

  她是活下來了，可從此，她也背上了一條沉重的枷鎖。

  “秦瑤，我要殺了你，替我兒子償命！”

  原本跌坐在地上扶棺痛哭的吳晚清，突然紅著雙目朝秦瑤衝了過來。

  她的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鋒利的利刃，泛著幽幽寒光。

  他們林家的獨苗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

  就算段紫謙拿出了兒子的遺書又如何？秦瑤一樣該死！

  段紫謙眼底殺機一現，傾身往秦瑤麵前一攔，就欲一掌將吳晚清拍飛。

  驀地，眼前一花，一道身影搶先一步，重新擋在了吳晚清身前。

  段紫謙那一掌直擊秦瑤心口。

  “阿瑤！”

  段紫謙麵色陡變，不顧反噬急急收掌，然而雖大半的內勁被收了回來，殘餘的力量依舊掃中了秦瑤的肩膀。

  秦瑤一聲悶哼，麵色慘白。

  而與此時同時，吳晚清那一刀也無情紮進了秦瑤的後背。

  “阿瑤！”段紫謙眥目欲裂。

  “嗤！”吳晚清猛地拔刀而出，鮮血飛濺，濺了她滿頭滿臉，形如厲鬼。

  “秦瑤，你該死！”

  她紅著雙目正欲舉刀再刺，一道淩厲的掌風已然將她直接震飛了出去。

  所有的一切皆發生在瞬間。

  “夫人！”反正過來的林元青嚇得魂飛魄散，一個縱身就接住了飛跌過來的吳晚清，卻被殘餘之力震得一起狼狽跌落在寒冰之上。

  二人紛紛側頭吐血，看向段紫謙的眼裏皆露出了震驚駭人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