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請說。”

  老人深深打量了眼段紫謙，“我可是醜話說在前頭。我並不是濟世行醫的大夫，相反，死在我手上的人不在少數。要我行醫救人，還不如讓我去上吊。看在你包我衣食住行，暫時不會讓我餓死的份上，我還你一份人情。”老人話語一頓，“不過，我隻能保證保住你家小娘子的性命，卻不能保證一定能讓她清醒……而且……”老人略有深意地看了段紫謙一眼，“我出手，一般隻救一人。”

  一旁的墨羽心底一沉，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

  段紫謙卻是神色未變，“隻要前輩能治好我家娘子，晚輩已是感激不盡，別無他求。”

  “好！”老人讚賞地點頭，“那我就答應你了，你家娘子的性命就包在我身上了，但完全治好，我可不敢保證。”

  “隻要前輩能保住我家娘子的性命，晚輩便已感激不盡。”段紫謙微微鬆了口氣，“晚輩段紫謙，還未請教前輩大名？”

  “我姓白。至於名字嘛……”老人又揪著自己雪色的長須，歪頭想了老半天，然後長長歎了口氣，“這麽多年了，從來沒人叫過我的名字，我都忘記自己究竟叫什麽了。算了，你們以後叫我白老頭就行了。”

  “那請白前輩，先隨我坐車往前方小鎮住下。”段紫謙從墨羽懷裏重新執著轉身抱著秦瑤就上了馬車。

  白老頭不由多看了段紫謙的背影一眼，“這小子不僅內力深不可測，這忍功倒也是一流，體內劇毒肆虐成這樣，居然還能站得住。”

  墨羽聽到了白老頭的自語，臉色不由變了變。

  “前輩……”他正想追問些什麽，卻見白老頭白了他一眼，而後不客氣地爬上了馬車。

  ****

  原本想要回段府的計劃，因秦瑤突生意外而改道。

  段紫謙讓墨羽驅車至附近一間偏靜客棧，要了一套包間住下。

  白老頭並不急著給秦瑤醫毒，而是揚言要先填飽肚子，墨羽差一點就忍不住想揪起他的白胡子，抓著他一陣暴打，可回頭卻見段紫謙隻是安靜地靠在床側，示意讓他稍安勿躁。

  看著段紫謙臉上的疲倦，墨羽又想起了剛才白老頭和段紫謙的一番對話。

  隻能救一人。

  那他們隱指的另一個人，是指少爺嗎？

  墨羽心中一痛，默默別開了臉。

  熾冰的記憶告訴他，少爺體內的血鴆是他下的。

  少爺那麽信任他，又怎會提防他？對他來說，要對少爺下毒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更何況因為記憶的錯位，當他是熾冰時，雖說下手冷血無情，但當他是墨羽時，卻又真心實意地對段紫謙掏心掏肺……若不是屬於熾冰的記憶被喚醒，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會對少爺下手。

  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成為熾冰的了，也不記得把自己變成熾冰的人是誰？唯一可以肯定的，這個人絕對不是南宮清。

  雖說現在他不得不受製於南宮清，但當時並不是南宮清給自己下的禁術，模糊的記憶裏，他隱約看到了一個女人的影像，可惜看不清究竟是什麽人？

  唯一可以肯定的，那個人一定是段府裏某個人，因為他從小就在段府長大，要想給他植入熾冰的記憶……墨羽細思極恐……

  *****

  一頓酒足飯飽之後，白老頭這才慢悠悠地走回房裏。

  在秦瑤床邊坐下時，他也沒有診脈，而是緊緊盯著秦瑤的臉，不住地低聲自語：“真像。怎麽會這麽像呢？”

  他伸出手，就欲摸上秦瑤的臉，卻被段紫謙一把攔住。

  “前輩在說像什麽？”段紫謙掃了眼白老頭的手，眼底多了一抹冷色。

  白老頭不以為然地收回了手，“你小子還真是小心眼，就這麽寶貝你這個媳婦？我摸一把又不會掉塊肉。”

  一旁的墨羽冷哼了一句：“為老不尊。”

  “什麽為老不尊？”白老頭冷眼一掃，“你以為光為了那頓飽飯，我就不嫌麻煩地出手救人麽？若不是看在你這個少夫人跟我那死去的徒弟有幾分相像之外，我才懶得管你們。”

  段紫謙看了白老頭一眼，“前輩的徒弟？”

  白老頭臉上原本嘻笑的神色陡然一收，竟多出了幾分沉重悲傷之色，“是啊，我那個苦命的徒弟啊，因為遇人不淑這才……”

  似是察覺了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他猛然收了嘴，又狠狠一瞪段紫謙，“你小子問什麽問？”

  段紫謙卻是輕輕一挑劍眉，“我還以為前輩隻收過一個叫香香的徒弟。”

  白老頭霍然起身，“你……你怎麽知道香香？你認得我？”

  段紫謙微笑，“能解天下百毒的，除了毒聖前輩，還能有誰？”

  白老頭頓時炸毛了，“好你個臭小子，心思竟如此深沉！你早就認出我了，居然還跟我裝模作樣……”

  段紫謙神色未變，“晚輩曾替香香給前輩寫過一封信。”

  白老頭雙目一睜，“你就是寫信告訴我，說香香在什麽絕色閣的那個姓段的小子？”

  段紫謙微笑，“正是晚輩。”

  “那香香呢？香香現在在哪裏？”想起絕色閣的事，白老頭就氣得吹胡子瞪眼，“我還沒來得及找這個瘋丫頭算賬，居然敢跑去青樓那種地方玩耍……簡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這要是傳揚出去，我毒聖的臉還往哪裏擱？”

  “前輩放心，晚輩已經把香香救出火坑了。目前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救？”白老頭花白的眉毛擰成了一塊，“什麽？香香是被人坑進煙花之地的？這怎麽可能，我堂堂毒聖的徒弟怎麽可能被人坑？”

  段紫謙沉沉一歎，“前輩有所不知，香香雖聰明伶俐，但因為心思太過單純，一時輕敵，又遇上了一個勁敵，這才……”

  “那香香現在如何？”白老頭急了，“不行，我得去找我的小徒弟。”

  他一直以為香香因一時性起而胡作非為，畢竟人來瘋的她以往沒少幹不靠譜的事，所以，他被陳敬那貪財的老混蛋騙得身無分文後，自覺沒臉見人，這才沒再管香香的事。

  沒想到，他的寶貝徒弟竟然是被人坑了？

  這怎麽得了？！

  見白老頭起身就欲走，段紫謙連忙一把拉住了他。

  “前輩莫急，晚輩剛才不是說了嗎？晚輩已經將香香救出來了，目前她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那就好就就好。”白老頭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總算鬆了口氣。

  “不過……”

  誰知段紫謙這一聲“不過”竟又把他才放下去的心又給提了起來。

  “不過什麽？”

  “不過香香現在心底有些埋怨前輩卻是真的。”段紫謙睜著眼睛說瞎話，“所以，她現在可能不太想見前輩……”

  身邊看戲看了許久的墨羽終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家少爺編起故事來還真是眼都不帶眨一下的。

  “她是不是怨我沒去救她？”白老頭頓時哭喪起一張臉。

  段紫謙摸了摸鼻子，“想來是的。”

  “那怎麽辦啊？我不是故意不去救那小丫頭的……”白老頭愧疚萬分，“這小丫頭會被人坑進那種地方，一定是吃了很苦，受了很罪……哎，我這也是迫不得已啊……誰讓我被陳敬那老不死的給……”

  驀然驚覺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白老頭連忙頓住了聲，清了清嗓子，恢複了一臉正色，“小子，快告訴我，香香現在哪兒？”

  “晚輩現在告知前輩香香的下落，也於事無補，畢竟香香還在氣頭上……”段紫謙也一本正經地回道。

  “那怎麽辦？這丫頭總不能一輩子不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