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們去後山。”

  南宮清拉著她的手，朝別院的後山走去。

  就在他們離去後不久，晨光下，出現了另一道身影，凝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懊惱地低喃：“不是說好連一根頭發絲都不讓碰得嗎？”

  舉步正欲跟上，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低呼聲：“周公子？”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段紫謙渾身一僵，緩緩轉過了身。

  段紫謙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笑臉。

  是墨羽。

  那一瞬間，段紫謙無法理清自己的思緒。

  此時的墨羽已被完全清洗了記憶。

  在墨羽的記憶裏，他們段家父子已死身亡，是鎮南王南宮清將他救了下來。

  這樣篡改記憶的手法，對段紫謙來說是何其的熟悉？

  所以，他一直強忍著怒意讓阿瑤與南宮清周旋，不過就是為了這個能清洗墨羽記憶的人。

  他找那個人找了很久很久了……而且他很確定，那個人並不是夜魅染。

  夜魅染所會的禁術不過就是操控人心，讓人發狂，但這種更高級別的手段，並不是夜魅染能擁有的。

  不管是段府中的茹夫人，還是夜魅染……都與那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見段紫謙看著自己發呆，墨羽不禁擔心地問：“周公子，你沒事吧？”

  這個叫周鈺的少年，他隻見過一次。

  就是陳大夫帶著這少年見殿下的那一天，他隻遠遠地望了一眼。

  那時，他感覺這少年也朝他這裏看了一眼，不過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不知道為什麽，雖僅僅見過一麵，他對這少年卻有著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段紫謙搖了搖頭，麵帶疑惑，“這位小哥，你是……”此時身為周鈺的段紫謙按理是不認識墨羽的。

  “我叫墨羽。”墨羽笑得很燦爛，“上次你來見殿下的時候，我遠遠地見過你一眼呢。”雖然眼前分明是一張很陌生的臉，但他就是莫名地對周鈺有好感。

  “周公子你今個兒怎麽這麽早就起身了？”墨羽依舊滿臉的笑容，“聽說你身子不太好，需不需要幫忙？你沉默就代表你答應啦。我送你吧！”

  段紫謙：“……”

  ********

  ——“周公子，雖然你跟我們家少爺一點都不像，可不知道為什麽，站在你身邊，我就想起我們家少爺。”

  ——“我們家少爺對我可好啦。他總是護著我，誰欺負我，他就罰誰。”

  ——“少爺真的吃了很多苦。有時候，我看著他笑，都恨不得替他哭。幸好啊，後來遇上了少夫人。”

  ——“周公子，我跟你說，少爺剛開始的時候，還不喜歡少夫人呢？天天想著要逃婚，可後來真跟少夫人成了親，卻天天粘著少夫人……你說這人啊，是不是喜歡上一個人就會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周公子，你知道嗎？其實，我們家少爺很在乎老爺的。可惜，直到少爺死的那一天，他和老爺都還沒合好吧？那天要不是殿下救了我，我現在肯定跟著少爺老爺一起去了。”

  ——“如果夫人在天有靈，真希望他們一家三口能在天上好好相聚。”

  ……

  段紫謙怔然站在門口，一直到墨羽離開的身影終於完全消失在天幕之中，他才緩緩收回了目光。

  剛才墨羽堅持要送他回來。

  在回來的路上，墨羽不自覺得說了很多很多關於他家少爺的事。

  那一刻，墨羽眼睛裏所透露出來的哀傷和思念是騙不了人的。

  此時段紫謙也不知道，當初對自己下毒的墨羽，究竟是為人所控，還是很早就已經背叛了他？墨羽的記憶已經被清洗，這一切也就都成了謎……

  私心裏，他自是希望墨羽隻是身不由己。

  畢竟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雖然他們未曾經曆過什麽轟轟烈烈的生死患難，但他們之間的感情卻是年複一年地積累起來的。

  墨羽對他的好，全是出於真心誠意。像墨羽那樣善良的人，又怎會害他？

  墨羽與阿瑤一樣，都是他心中殘存不多的溫暖，他不想讓自己心底裏的溫暖越來越少，最終徹底死去。

  輕輕吐出一口氣，他朝剛才南宮清和秦瑤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心知，就算自己剛才沒跟上，南宮淩也一定已經尾隨而上了。

  可他終究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然而，他腳步才微動，身後就響起了寧塵心的聲音：“紫謙哥哥，你想去哪？”

  *****

  淡淡的曙光穿透了彌漫在山林間的雲氣，在朝旭未露麵之前，那青藍色的光芒走遍了山林的各個角落，安靜地等待著朝日的來臨。

  秦瑤坐在山邊的巨石上，迎著風，遙望著東方那一片瑰麗的淡紅色，慢慢地、一點點地向四周擴展延伸。那既將初生的朝陽正在努力地掃蕩著最後的阻力，試圖跳出那厚重的雲層，好讓光芒臨照大地。

  秦瑤靜默地看著，微微失了神。

  “好看嗎？“

  身旁傳來了一道溫和悅耳的聲音，緊接著，肩上一暖，秦瑤低頭一看，隻見身上已多了一件外衣。

  “多謝。”秦瑤看了眼僅著內袍的南宮清，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溫文爾雅的鎮南王殿下。

  她曾親眼見過這個男人發狂時的模樣，當他離魂症發作時，那嗜血般的偏執與瘋狂，與眼前之人大相徑庭。

  此時已是深秋，山頂的秋風更是帶著蕭瑟的寒意。南宮清仿佛不知寒冷般將目光轉投向了天邊那抹如羅紗般的橙紅。

  “以前我們經常這樣一起看日出。”南宮清溫柔地笑著，伸手欲攬住秦瑤的肩膀，卻被秦瑤輕輕避開。

  南宮清微僵了僵手，嘴角的笑容卻依舊未落，“絳雪，你可記得，你曾答應過我什麽？“

  秦瑤麵色清冷，“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南宮清似怔了怔，隨即又笑了，“是啊，我總是忘記，你已經什麽都忘記了。”微微一頓，他的眸光裏浮現出了一抹似喜又似悲的神色，“你答應過我，要陪我看完今後幾十年的每一個日出，直到我們一起變老，一起死去。”

  秦瑤沉默。

  她感受得到，南宮清對絳雪的感情。

  那種感情，早已烙印在靈魂最深處，怕是永生永世都無法抹滅。否則不會因此而讓自己得了離魂之症。

  忽然間，秦瑤有些同情起南宮清。

  因為她並不是真正的絳雪，麵對這樣濃烈熾熱的感情，她根本無法承受。

  若此刻，真正的絳雪在此，他們應該是這世間很幸福的一對吧？

  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裏忽然閃現出了段紫謙的身影。

  秦瑤甚至產生了一種念頭。

  若是此刻，陪在自己身邊的人是段紫謙，他又是否願意和她一起看完這今後十幾年，甚至數十年的每一個日出，然後，陪著她，一起變老，一起死去。

  那一刹那間，似有什麽情感在胸腔裏發酵膨脹。

  若是段紫謙此刻在這，倒是不錯的感覺。

  此時，一抹奇異的光彩，終於揭去了滿天的睡意，喚醒了四方的朝霞。緊接著，雀屏似的璀璨光芒，終於穿透了厚重的雲層，躍出了雲背，照亮了整片山林。

  秦瑤整個人都被籠罩在那金色的光芒之中。

  就在這時，風中忽傳來清脆的鈴鐺聲，叮伶作響，仿佛能勾人心魂。

  秦瑤隻覺一股奇異的力量貫入腦海，劇痛襲來，不由讓她閉目暈眩了片刻。等她緩過神，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看見了一雙勾魂奪魄的眼睛。

  麵前那雙眼睛就像有著魔力一般，意識那一刹那被控製，緊接著一道充滿了蠱惑的聲音在耳畔幽幽響起：“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秦瑤，你是絳雪。你明白了嗎？”

  “我——”

  秦瑤幾乎就想答應了，可腦海深處忽然有另一道聲音傳來，不住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阿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