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楊定卻實實在在地踹了一回營。

  西平城外，楊定留下一千兵馬壓住陣腳，自己一馬當先率領精騎闖入康寧東門大營。本來這個大營就是為了誘敵深入之用，營中原本就沒多少人，隻有千把疑兵。城上守軍早就看到楊定率眾而來，一邊呼喊，一邊張弓搭箭。有城上箭雨掩護，營中的康寧守軍呼啦啦地就勢向城內撤離。

  城上箭矢密密麻麻向楊定射來，楊定振奮精神，舞動長矛如車輪一般，一邊撥打雕翎，一邊催馬衝入營內。

  這楊定確是個狠角色，親冒箭矢，大聲呼喝，在營內橫衝直撞。那些個跑得慢的兵士，沾著死，碰著亡，隻恨自己少生了兩條腿。慘叫聲聲，讓人心寒。城上守軍倒是義氣，沒有不分敵我的向營□□箭。入了營內的楊定反而危險小了。

  楊定一馬當先，眾軍士也不含糊，很快就追到大營後門。還沒來得及喊上一聲裝裝，就見無數箭矢射來。這會兒沒了自己人掣肘，城上守衛也放開了。楊定趕緊一拉馬，單手掄圓撥打箭矢，奈何離得敵城太近，人沒受傷，馬中了箭，“希律律”一聲暴叫，差點沒把楊定給摔下來。眼見無功，楊定向後一個手勢，眾人便撥打箭支，便後撤，直到出了射程。

  楊定將坐騎交給隨軍獸醫，自己換了一匹戰馬，來到城外，高聲叫陣挑戰。

  康寧和強禧看著城外肅然整齊、嚴陣以待的晉軍，竟然生出一種莫名地壓力來。果然是強軍，怪不得連呂光也敵擋不得。這楊定也是桀驁不馴的人物，竟然屈尊謝瑍手下做一支偏軍的先鋒官，看來自己還是小看了謝瑍啊。

  康寧此人勇武不比楊定差多少，也並非懦弱之輩，要不然是書上也不會留下他殺掉強禧，吞並湟河郡，而反抗呂光。那是幾年以後的事，隻是現在，他沒有把握，也沒有必要和楊定硬拚。康寧還在幻想著隻要伏擊成功，楊定就會遭到來自東側伏軍和城內大軍的夾擊，區區兩千人，他還沒放在眼裏。所以，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在城外叫陣的楊定，充滿了不屑。他不知道，他和強禧的兩萬大軍的歸路已經被田洛六千大軍截斷。楊定隻要接到田洛的消息，就可以合兵一處，從東西兩側夾擊他的伏兵。

  就在楊定叫陣之時，有信使來到陣前，跳下馬來，向將手中的信函交給楊定。楊定看完，哈哈大笑，以手中長矛斜指城上康寧和強禧道：“無膽小兒，且讓你多活幾時。等你楊爺爺回來！”說罷，點起人馬緩緩向東撤退。

  康寧迷惑不解，急忙派出探馬打探情況，卻發現道路已被晉軍全部封鎖。

  田洛大帳。

  楊、田二人會麵，將情況說明。田洛即派人向高衡送信，一切準備完畢，就等發起攻擊了。

  而高衡則命探馬，進入了南山之中進行暗中偵查，並尋找小路，準備上山。經過山中樵夫的指點，探子們不但找到了上山的小道，還發現了伏兵所在。

  高衡挑了兩千善於步戰的騎兵舍了坐騎，沿山間小道繞到康寧伏軍後邊埋伏，令他們見到大營煙火起，即亦於山上點起煙火，以此為號，通知田洛等人，並自上而下發起攻擊。又命人傳令後軍急行軍盡快與前軍會合。

  這時的馬能和太史庸二人，已經離了允吾城60多裏，正向西疾行。離高衡大軍還有100多裏，正常而言，明日一早方能達到。接到高衡的傳信，馬能知道必有要事，命令部隊全速前進。

  抵達破羌之時，已是酉時，離天黑還有近三個小時。馬能命太史庸隨糧隊緩行，自己帶著步軍繼續疾行，抵達樂都後方才安營。

  簡短截說，一直到第二天申時，才好不容易與高衡會師，比預料的時間晚了半日多。高衡心中卻是暗自心驚，說起來，這些步軍竟然隻是比他晚到了一天半的時間，他們可是騎兵，雖然他們一路要修路搭橋攻城，但也令人吃驚了。高衡命令步軍守營休息，並安裝投石機和弩炮，準備向南山進行試探性攻擊，並令養精蓄銳的精騎準備夜戰。

  與城外的伏兵斷了聯係，康寧在城內如熱鍋上螞蟻一般。派出的幾次探馬都石沉大海，最後他不得不采納了梅懷的建議，請張虎派來的政將相談。

  此刻最難受的還不是康寧，而是埋伏在南山的伏兵。雖是夏日炎炎，但西寧倒不是太熱，白天還好，晚上蚊蟲叮咬就太可怕了。加上不能動煙火，吃冷飯喝生水，這一連就是三天了。要不是為了有口飯吃，這些大兵早跑了。

  高衡見投石機裝好，即令向南山坡密林砲擊。十台投石機打了不到兩輪，西平軍即開始亂起來，向山下而來。高衡令點煙火發總攻信號。西平軍本來還在猶豫，見到身後山上箭矢石塊滾下，哪裏還敢潛伏，頓時大亂。

  西平府衙。

  張虎派來的這個政將，姓吳，單名林，字鬱森，一直被康寧軟禁著。雖然未曾受什麽苦，但一直被禁在城內，出入皆有人跟著，也是心中忐忑不安。見有人來相請，知道必然情況有變，頓時精神一振。

  看到康寧焦急的神情，吳林更加明白，必是大軍已到。

  “吳將軍，這些日子本官耽於政事，怠慢將軍了。”康寧說著，急忙起身相迎。

  “康大人公事繁忙，吳某多次求見不得，實在遺憾。”吳林道:“還是那句話，既然大人無意歸順，那就放吳某離開，吳某還要回去交令。”

  “吳將軍，你可能不知啊，晉軍已至城外，為了城北百姓免受兵苦，希望將軍能去晉營通融一番。”康寧道。

  “康大人，你太高看吳某了。”吳林道:“昔日吳某力勸大人歸順□□，大人不置可否，鬱森又無法匯報，一定是都督以為大人嚴抗王師，這才派兵而來。大人讓吳某如何通融？”

  “吳將軍，難道不肯幫某一把？”康寧變色道。

  “康大人，非是吳某不肯相幫。”吳林道:“吳某是擔心即使吳某去了，也難以有結果。此前，吳某曾對康大人多次陳說利害，大人置若罔聞。到如今，王師兵臨城下了，怕是來不及了。”

  “你隻管去說，成不成本府不怨你也就是了。”康寧道。

  “大人就不怕吳某一去不返了嗎？”吳林笑道。

  “如此之勢，本府不放你，還能守多久？”康寧突然笑道:“所以，本府寧願放你走。”

  吳林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吳某就走一趟。不過，為了顯示郡守大人的誠意，還請派一可靠之人與某一起去城外見王師主帥才是。說起來，困於此幾個月的時間，音信不通，竟不知是哪位將軍統兵前來……”

  吳林話音剛落，康寧還沒來得及回答，就有傳令兵進來稟報:“郡守大人，晉軍已至城下。”

  “什麽？”康寧驚道:“王瑾和仇諒的伏兵呢？”

  “稟大人，王、仇二位將軍就在城外，看來已經歸降。”城守道。

  “什麽？”康強二人這回是真的吃驚了，兩萬精兵打了水漂，“對麵有多少人馬？打的是何人旗號？”

  “啟稟大人，有三杆大旗。”那傳令兵倒也口齒伶俐：“最大一杆旗上寫‘晉’字，兩邊各一杆大旗，其中左邊寫的是‘左路軍’三個字，另一杆卻是寫的‘左路先鋒楊’。”

  “吳將軍，本府有事請教。”康寧看著一旁的吳林道：“左路軍統帥是誰？”

  “郡守大人，我在此處已有兩個月了，哪裏知道能王師部署？”吳林搖頭道：“看大人的意思是已知‘左路先鋒楊’是何許人了，吳某連此人也不知啊。”

  ……

  康寧和強禧兩人相顧無言，沉默半晌，還是康寧開了口。

  “吳將軍，請去稟告晉軍主將，隻要貴軍能善待百姓，某願歸降。”康寧道。

  “康大人放心，這個不用你說。”吳林道:“王師律令甚嚴，無人敢違。是否還有什麽話需某傳遞，若沒有某這就去了。”

  康寧滿臉糾結，沉了好一會兒，才意興闌珊地擺擺手。

  強禧也低頭喟歎不已。

  這正是：良言相勸君不納，兵戈臨城悔已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