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伏國仁召集眾臣商討應對之策，這是大事。而且晉軍勢如破竹，一路大勝，擋者無不披靡，眾人也早心懷忐忑，想知道乞伏國仁到底是什麽心思。眾臣不敢怠慢，齊集大殿。

  “主上勿憂。”左相乙旃(zhān)音埿（同泥）道:“晉好善名，主上自請稱藩，其必允。晉軍東來，旋向西去，必不久駐。主上既歸，晉自持偽善，焉有相害之禮？或可能為晉廷所重也未可知。”

  “若果如左相之言，則無憂矣。”右相屋引出支道:“吾聞謝子明受降苻丕之後，苻氏俱遷遣京師；秦州王統亦不複刺史之職。既歸附之，當遵其號令，如令詣秦州或京師，則何如？”

  “為今之計，當先詣使稱降，觀謝氏何為再做打算。”乞伏國仁聽了屬下的言語，並無良策，這些道理他都懂，正因為如此才猶豫不決:“不知誰可為使？”

  “臣下願往。”右相屋引出支道。

  “既如此，即刻擬降書以往。”乞伏國仁麵色陰沉道。縱然是假降，也難免讓人心中窩囊，乞伏國仁自然心中不滿。

  南安，謝瑍大帳。

  乞伏國仁的使者右相屋引出支正在大禮拜見謝瑍。

  “外臣屋引出支拜見都督。”屋引出支拜倒：“奉我主之命，前來奉獻降書。我主願歸附大晉朝廷，以藩稱臣。”

  “貴主深明大勢，棄暗投明，甚善。”謝子明高坐帥帳，看著階前跪倒的屋引出支緩緩言道。屋引出支但覺一種浩然威嚴，令人不敢直視:“呈上降表，本督即刻上奏陛下，以慣例受降。”

  “遵命！”屋引出支一路看到晉軍威勢，已然明白，乞伏國仁的打算多半無法實現了。

  “貴使遠來勞頓，且去休息，本督回函不日即好。”謝瑍將降表放在一邊，對屋引出支道。

  “啟稟都督，我主尚請大晉皇帝陛下，準允繼續留鎮勇士川。”

  “貴主既已歸附，何處鎮守，自然惟朝廷之命是從。”謝瑍道。

  “桑梓情深，故土難離，還望都督明鑒。”屋引出支道。

  “貴使此言大謬。我大晉普有四海，若俱為小家所囿，難離故土，誰人可守護疆垂之地？”謝瑍淡淡道:“豈不聞：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麽？”

  “小人愚鈍，小人告退。”屋引出支被謝瑍淡淡口吻裏的威嚴所懾，告罪而出。

  屋引出支出了大帳，提著的一顆心才放下來。他已經明白，乞伏國仁的小算盤打錯了，這個謝子明不按常理出牌，要麽是過於自傲，要麽就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如是前者還好，要是後者，那就危矣。

  謝瑍打開降表，一目十行，心裏暗暗冷笑。

  這個乞伏國仁打得好算盤，名義上進貢稱臣，實則稱藩自立，國中之國。這是謝瑍最不能接受的結果。這個擬稿的還是高手，說的怪好聽：朝廷無纖毫之累，而得傾盡之獲。世上有這樣的好事？

  兩日之後，謝瑍大帳，眾將肅立兩廂。

  屋引出支進帳拜見已畢，謝瑍緩緩開口道：

  “貴使，貴主降表本督已閱，實是詫異莫名。”謝瑍淡淡地看著這個乞伏國仁的右相。

  “外臣不明。還請都督賜教。”屋引出支道。

  “貴主欲稱藩自立，卻言‘朝廷無纖毫之累，而得傾盡之獲。’如此好事，不知閣下相信與否？”謝瑍道。

  “我主歸附之心，上天可鑒。隻是……”屋引出支還沒說完就被謝瑍打斷了。

  “隻是什麽？隻是不聽朝廷調遣，自成國中之國嗎？”謝瑍的聲音平和而舒緩，好像不是在談國家大事，而是在和老友聊天:“不知貴主將是謝某看成了傻子，還是將我滿朝文武當成了白癡。”

  “不敢！”屋引出支嚇得一哆嗦，趕緊答道。

  正在這時，侍衛來報，竇將軍回來了。

  謝瑍一笑道:“請竇將軍！”

  竇衝進帳，單膝跪地，抱拳稟道:

  “啟稟都督，衝不辱使命，薑飛願降。”竇衝跪倒叩首道：“隻是薑飛非要麵見都督，故屬下接受完金城城防，即帶其來覲見都督。末將自作主張，未曾先期稟報都督，請都督責罰。”

  “竇兄快快請起。”謝瑍起身相迎道：“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將軍不辭辛勞，千裏奔波，審時度勢，收複金城，薑飛歸順，乃是首功一件，哪來的罪責？給竇將軍看座。”

  這可不是謝瑍惺惺作態，而是金城關實在是戰略要衝，此關不下，馳援姑臧必會遭到阻撓，甚至或成泡影。

  “屬下惶恐。”竇衝急忙抱拳相謝。

  “請薑將軍進來！”看著竇衝欠著身子坐下，謝瑍又道。

  隻見一位高壯的漢子，頗有些龍行虎步的樣子，走進大帳。

  “薑飛薑鵬翼拜見都督。”薑飛跪倒行禮。

  “薑將軍請起，本督歡迎將軍回歸□□”謝瑍看著薑飛微微頷首道：“且請暫列一旁，本督處理完此事，再作詳談。”謝瑍道。

  “多謝都督！”薑飛答應道，站立一旁。

  看到薑飛站到一邊，竇衝立刻站起身來，和薑飛並肩而立。謝瑍心中暗讚竇衝有眼力。

  “貴使，勿須狡辯。”謝瑍再次看著屋引出支道:“前有車後有轍，前秦有歸降之成法，按例辦理，絕無更易。”謝瑍說著，拿起案邊的一封信函接著說道:“貴主欲降，請按此辦理，本督在此恭候。”

  “都督明鑒，外臣並無他意。……”屋引出支還要爭辯什麽，謝瑍再次打斷了他的話。

  “貴使閣下，請問某在貴使家中圈出一地，言此地歸我，給你一些產出，貴使可依我？”謝瑍道:“如果可以，本督就將勇士川劃出，歸我大晉屯兵，貴使以為如何？”。

  “都督閣下，此言如何比得？”屋引出支急忙爭辯道。

  “如何比不得？”謝瑍道:“乞伏國仁搪塞之意，昭然若揭，名為歸降，實存異心。以一己之私枉顧萬民，狼子野心，是可忍，孰不可忍！限爾等三日內，歸降我朝，前來此地受降，如若不然，我大軍兵臨之日，悔之晚矣！送客！”

  謝瑍義正辭嚴，毫不容情，讓眾將第一次感受到了這個一向平易近人的少年都督的凜然和霸氣。

  屋引出支眼見謝瑍斬釘截鐵，毫不退讓，知道此次出使之意，難以達成。又見晉軍軍容儀仗，與以前漢軍大不相同，心中納罕之餘，還想著盡快回去報告乞伏國仁。也不再爭辯，施禮退出大帳。

  謝瑍命人送屋引出支出營。

  “諸位，乞伏國仁不明天下大勢，自立稱王。枉顧萬民生死，惟謀一己之私，今見王師東來，不思歸化贖罪，竟以詭計，欺詐朝廷。”謝瑍道:“本督以為，朝廷不可辱，將士不可欺。對於此等狂妄之輩，必加嚴懲，以儆效尤。”

  “啟稟將軍，末將願領兵討伐！”竇衝率先跪倒請令。

  “末將願往！”

  “末將願往！”

  “……”

  呼啦，一下子跪倒十幾位大將，請令討伐。

  “諸君俱存報國之心，本督甚慰。請起！”謝瑍道:“然國仁有佞，黎民無尤。遽開戰端，百姓遭殃。王師既吊民伐罪，本督當先禮後兵。”謝瑍雙手示意諸將起身。

  “竇將軍！”謝瑍正色道。

  “末將在！”竇衝出列行禮。

  “本帥欲派你再入勇士城說降，爾可願往？”

  “末將遵令！”竇衝抱拳接令。

  “大善！”謝瑍道:“本帥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乞伏國仁的使者剛走，你即刻出發，爭取和他一起入城。竇將軍需要帶幾個人？”

  “啟稟都督，末將一人足矣！”竇衝抱拳行禮道:“末將告辭！”

  “將軍方回，來不及休息，辛苦了。”謝瑍還禮道:“等將軍回轉，本督為你慶功。一路小心，保重！”

  “都督放心，末將告辭了。”竇衝大步出門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