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驄馬城謝子明挑馬，秦直道毛平波納言(8)

  為了說明這個問題，我們首先從更早的曆史找答案。

  公元前三、四世紀，也就是戰國後期，秦趙相繼向北擴張。趙國自北沿陰山黃河間向西推進，秦國則滅掉了義渠向南向北拓展。兩國都在所占領的地區部署了治地。但當地的胡人，並未因此而離開，隻是被壓縮在了一個狹長的地帶。秦昭王將北部長城向東北延伸，形成了一條斜貫鄂爾多斯高原的防線，顯然就是防備這些遊牧民族的。

  秦統一以後，以秦始皇的雄才大略和性格，當然是不能容忍這些遊牧民族的騷擾，於是有了蒙恬北擊匈奴，將整個河套地區納入大秦版圖。也許正是從這時開始，中原王朝開始發現了隱伏在鄂托克草原西端的桌子山以及桌子山山中的秘密。

  桌子山由兩道山梁構成，東脈為主體長約110公裏，西脈為長約30公裏的山體，俗稱“西桌子山”，蒙語稱“甘德爾山”。兩脈之間是一條長約30公裏的溝穀，寬約2.5至3.5公裏。溝穀南部實際是一個方圓幾十平方公裏的小盆地，即今天烏海市海南區。盆地再向東經鄂托克旗棋盤井鎮過渡到鄂托克草原。從山中岩畫載記的信息看，這條山穀山地古代的生態環境遠遠好於今天。可以說算得上是水草豐美，林木茂密，麋鹿成群，適於獵人或牧人生存。山中不僅可以作為隱蔽的營地，山的西麓沿河地帶及山中的溝穀還是一條南北通道，遊牧民族的馬隊可經此間往來奔突。事實上由於烏蘭布和沙漠的侵逼，一千七百年後的今天，這裏的南北交通也多在北流黃河東岸，京藏高速公路及217省道也都被迫要穿越桌子山中穀地。山穀北端出口外隔河為今巴彥淖爾市磴口縣，南出口外接今寧夏石嘴山市河東區縣，都有渡口可以越渡黃河。向北可經狼山的各個山口退向烏拉特草原，向南可經寧夏石嘴山地區西渡黃河，或沿河南下避走河西。至冬季黃河封凍後，更是往來無阻。所以曆代中原王朝由關中、隴右北上狼山一線，雖然習慣上取道北流黃河的西岸，但對於河套中的這條河東沿岸的南北通道卻從未掉以輕心。如今在烏海市海渤灣區東側苦菜溝至蘇白音溝之間的山穀中發現了兩段秦長城，很像是一種“當路塞”，控製桌子山穀北端出入口。可能就是蒙恬北擊匈奴“因河為塞”時所築關隘。

  在桌子山南沿河地帶，秦漢時都曾設置障城偵侯防守。《元和郡縣誌》卷四記載位於今天寧夏銀川北部的懷遠縣時，提及河東地區的靈武城：“廢靈武城在縣東北隔河一百裏，其城本蒙恬所築，古謂之渾懷障”。西漢則在這一帶設渾懷都尉戍守。這裏曾是唐朝時的北方重鎮靈州的北境，即今天的寧夏石嘴山市河東地區，地接桌子山南閭。唐武德七年（公元624年）7月，一支突厥騎兵南下進攻原州（今寧夏固原地區），高祖李淵一方麵派兵救援，又派遣一位名叫楊師道的將領“趨大木根山，邀其歸路”（《資治通鑒·卷一百九十一》）。胡三省在這條記載下注曰：“大木根山，在雲中河之西。拓跋氏之先居焉。”看來他認為這個大木根山與魏初的木根山是同一座山。“邀其歸路”，不用說就是截斷這條突厥經由木根山南下北上的道路，以達全殲來犯之敵之效。

  由此可見，桌子山中穀地及沿河地帶，作為軍事上退守避難之地，或是作為一條重要的通道，一直具有特殊意義。對於熟悉鄂爾多斯地形的鐵弗匈奴人而言，當他們孤立無援，無處投靠時，進入桌子山中穀地暫避一時，是很正常的。

  桌子山之名，緣於東脈中的主峰。此峰是鄂爾多斯地區最高峰，海拔2149米。其頂部為一方圓二三平方公裏的巨大平麵，北、東、南三麵邊緣陡峭，壁立如削，相對高度約二百多米，在周邊海拔1600—1800米的峰巒簇擁中，特別醒目。故清後期，移居周邊之漢人因其峰頂像桌麵，稱其為桌子山。而鄂爾多斯蒙古族牧民，則稱之為“烏仁都西”，意為“鐵匠的砧子”。

  那麽古人為什麽要稱之為木根山呢？

  很多學者從魏書記載以及外來使者人名，蒙古語匈奴語發音等等多方麵進行考證，試圖從中找到木根山命名的答案，都找不到可靠有力的證據，有牽強附會之嫌。

  秋日的黃昏，如果你從鄂托克草原上向西遠眺桌子山主峰，你會看到在落日的餘暉潑灑的碩大背景上，烏仁都西峰特別的輪廓被勾勒的清晰無比。古老的山體在天幕的映襯下，形成一幅巨大的剪影，那種恢弘而寧謐、滄桑卻冷寂的視覺讓人怦然心動。除了感歎造物主的奇思妙想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以外，一時間恁多的思緒紛至遝來，一種莫名的敬畏湧上心間。

  是了，就是這樣！

  木根山，或許有它匈奴語或鮮卑語的稱謂，但寫入《魏書》和《晉書》的這個山名，一定是一個漢語名稱。那麽，木根山的來曆就絕不是與什麽宗教、文化之類相關聯。

  木，樹也。或者是樹伐掉以後的主幹，稱為木頭。最早漢語木就是樹。何為木根？木之根也。木根者，樹根之謂也，或曰伐去樹幹後的樹根也。山頂部那巨大的地質時期形成的夷平麵，猶如砍去樹幹後樹根的橫截麵；主峰周邊那些匍匐地麵的低山緩丘，恰似樹的根係紮入泥土。黃昏中的烏仁都西峰，就像一截碩大的樹根矗立在鄂托克草原西邊的地平線上。怪不得古人稱其為木根山，實在是既得其形，又得其神。較之今人所稱的桌子山，似乎更為生動貼切。

  事情的真相，或許就是這麽簡單。筆者卻以為這正是古人的聰明和偉大之處，用最直接最簡單最形象的特點命名。無怪乎漢字是象形文字，大家想一下，是不是自己家鄉附近也有很多的命名名稱都與外在形象有關呢？

  這樣的奇異之地，怎麽會讓一股馬匪占據呢？

  謝瑍並不知道木根山的奇特，他知道的桌子山早就不是現在的模樣。還習慣性以為和後世一樣呢。直到多年後，謝瑍通過此地，才恍然。

  其實在連綿數百裏的山巒內，藏點人確不是難事，何況他們隻是為了生存，並無反常之舉。

  “董兄，山中可有糧草種植？是否自給自足？可有什麽險要之處嗎？”謝瑍首先關心的是吃的，民以食為天，這是沒辦法的事。

  “都督，山中的情形是這樣的……原來山中確有守軍，後來不知為什麽撤走了。”董乂道：“不然我們也不會聚集起來。這才打聽到劉衛辰西逃，原來是都督取了代來城。所以我們想去投奔都督……其實我們在此盤桓多日了，不然也不會這麽快得到消息。”

  謝瑍點點頭。

  “董兄，我看你即刻趕回去，召集老弱婦孺眾人前往代來城居住。以後各郡縣都將實行新政，保證耕者有其田，每個人都有飯吃。你們可以繼續打獵，但要注意不要獵殺太多。”謝瑍道：“至於你的隊伍，我看直接去代來城一同接受整訓。我會派人守衛山穀，盡量不要破壞那邊的環境。你看如何？”

  “諾！”董乂抱拳領命。

  “去吧，代來城再見！”謝瑍抱拳還禮。

  望著遠去的董乂馬隊卷起一天塵土，像風一樣遠去，謝瑍這才想起，董乂那個外號“一陣風”。

  幾個人看著謝瑍，還有些轉不彎來，似乎大少爺的運氣太好了點。

  謝瑍收回思緒，看看天色，雙腿一磕馬肚子，就要加速。

  “蕭大哥，這回我可以同行了吧？”毛秋晴滿臉希冀地看著謝瑍道。

  “我何時說過不讓你同行？”見這小子毫無拜師之意，謝瑍有些意興闌珊。同時謝瑍不禁暗歎，無為無不為，看來還是心境不夠啊，這麽點事就能讓自己心情受影響。貪欲是萬惡之源，此言得之矣。

  不過到了謝瑍如今的境界，自我調節很容易。

  毛秋晴聞聽此言，既喜出望外，也在意料之中。看到毛秋晴雀躍的樣子，謝瑍接著調侃道：“歡迎毛賢弟入夥，代來城雖然不是本公子的，但愚兄在此倒有一些熟人，也有些生意。毛老弟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包吃住。今晚進城後，我請老弟吃飯。”

  “那就謝過蕭大哥了！”說著毛秋晴抱拳施禮，一改以前的樣子，變得彬彬有禮起來。

  這正是：毛秋晴軟語相問，謝都督輕歎無為。